第129章 【隔壁的聲音】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壹個小時過去了。
　　我脫力地壹屁股坐在地面的舊報紙上，呼呼喘了幾口氣，站起身，拖著酸麻脹痛的胳膊走到外屋，擰開水龍頭沖了把臉和頭發。用毛巾擦臉時，我都感覺手臂在那抖來抖去，累得我夠嗆。平時缺乏運動，冷不丁壹使這麽大力氣，身體自然承受不住。回到西北墻角低頭壹看，那堪比大理石硬度的地磚，居然僅僅被我翹出壹道壹厘米大小的小坑，而且根本沒見土，裏面仍是硬邦邦的石頭，這麽看來，每塊磚怎麽也得有三四厘米厚度，這還是保守估算的。
　　我對著地磚擠出壹絲苦笑，坐到光板床上歇了會兒，又不甘心地拿起小錘子，壹點點敲著犄角旮旯。
　　砰砰砰！
　　有人敲門！
　　我回頭壹瞅，發現窗簾上印出壹個黑乎乎的身影，長發，似乎是個女性。
　　心中壹緊，不會是王女士回來了吧？我趕快把地上的鏟子錘子統統塞進床底下，有拿廢報紙蓋住墻角的挖痕，清了清碎石沫子，這才眨著狐疑的眼睛走過去，扒開窗簾往外瞧瞧。玻璃對面站著壹個挺成熟的少婦，歲數不算大，盤發，職業裝，壹身幹練的打扮，她是那種瓜子臉，臉蛋漂亮不說，身材也很苗條。
　　我壹呆，下意識道：“您有什麽事？”
　　少婦臉色不太好看，瞅我壹眼：“妳就是新搬進來的那租房的？”王女士和王先生可能跟鄰居關系相處的不好，他們搬走也沒和大家打招呼，弄得大家以為他倆是將房子租給我的呢。
　　我也沒辯駁，“是。”
　　聞言，這個極有姿色的少婦黑著臉用手背不耐煩地拍拍門上的玻璃：“……開門！”
　　見她這個態度，我眉頭不禁壹皺：“您到底什麽事？”
　　少婦板臉盯著我的眼睛：“……我讓妳開門！就數三下！不然我馬上報警！壹！二！”
　　“報警？”我被弄得有點莫名其妙，也不怕她壹個女人家能怎樣，哢嚓壹下解掉門鎖。
　　結果，壹臉慍怒的少婦踩著高跟鞋就擠開我進了屋，她邊快步往裏屋走，邊擺著腦袋左右找著什麽東西，還沒等我發問，少婦眼睛壹動，蹬蹬快走兩步，壹把抄起我落在飯桌上的改錐，拿在手裏繃臉看看我：“……壹分鐘兩分鐘我也就忍了！可妳叮叮當當敲了多久妳知道嗎？壹個多小時！妳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她用改錐壹指東面的墻：“我床頭就貼著那裏，妳是不是成心吵我呢？”
　　哦，原來她是住我旁邊那屋的，怪不得這麽大氣呢。
　　雖然我已經盡量讓動作很輕了，但別人家或許聽不見，住在我旁邊的那壹屋肯定不會太安寧。想到這裏，我立刻放下了姿態，訕笑道：“實在不好意思，這桌子有些問題，我就想修壹修它，呃，我以為您屋沒人，去上班了呢，抱歉抱歉。”鄰裏之間想要相處好，首先就得相互理解，這次是我不對，道歉應該的。
　　少婦臉色稍緩了些許，把改錐往桌上壹放，“什麽破桌子，趕緊扔了得了，還修什麽修？”
　　我道：“我待會兒再輕壹點，您睡覺吧，抱歉了啊。”
　　“北京人？”少婦瞧瞧我。
　　我說了句是，她便嗯了壹聲：“北京的就好，還以為住了個外地的呢。”沒再說什麽，她身子壹扭，轉身出了去。
　　鎖好門，我折身回裏屋，撩了撩袖口，彎腰從床底下拉出錘子，蹲在墻角繼續挖著。
　　為了把音量降至最低，這回我沒鑿，而是用錘子尖挖，希望能借著那打開的小口將地磚從地裏摳出來。
　　吱啦，吱啦，錘子頭與堅硬的磚頭磨出細微的響聲。
　　砰砰砰！又有人敲門！
　　還沒待我看過去，外面就殺來少婦怒然的嗓音：“磨什麽吶！妳沒完沒了了是不是？好不容易休息幾天！瞧妳這敲啊磨啊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呃了壹聲，趕忙停下手裏的工作：“不好意思，不弄了不弄了。”我動作已經夠輕了，但許是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她屋照樣能聽到吧？唉，挖個東西也這麽難，瞧這事兒鬧的，幹什麽什麽不順。
　　“我警告妳！要是再讓我聽見壹聲！我立刻報警！”
　　蹬蹬蹬，高跟鞋漸漸遠去，咚，旁邊的壹扇門響了兩聲，她好像回屋了。
　　我苦苦壹笑，得，這剛搬進來壹天不到，就把鄰居得罪了。
　　我也沒再挖地，無聊地拿出手機跟大學同學聊起天，尋思著等少婦睡醒覺再試試。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吧，我屋門被人從外面推了推，聽到響聲，我擡眼看去，發現站在門口的身影並非少婦的體現，而是有點矮有點胖。
　　我疑惑地走過去把門打開，外面站得正是那南邊第二家的大媽，我昨天還想她打聽過王女士住哪的那位，“是您啊，進屋說。”我撩開簾子把老太太讓進來，關好門，“不好意思，剛搬來也沒買什麽茶葉，沒法招待您了，嗯，我去買瓶飲料吧，您喝什麽？”不壹定是誠心要去買，但客氣話至少得說出來，北京人就講究這個，所謂禮多人不怪嘛。
　　大媽和藹地笑道：“不用麻煩，呵呵，我坐壹會兒就走。”
　　我給她搬了把椅子，自己也坐在她對面：“大媽，您怎麽稱呼？”
　　“我姓曹，叫曹大媽就行。”閑扯了壹會兒，曹大媽突然壓低了嗓門，嘴巴努努對面的墻壁，道：“剛剛袁雅珍來幹嘛了。”
　　我哦了壹聲：“我修桌子時聲兒弄得太大，吵到她了。”
　　曹大媽道：“嗨，聽袁雅珍那兒大喊大叫的還要報警，我當是多大的事兒呢，原來就為這個？”她的話風裏聽得出來，她與那少婦關系不太好，“……小靖，甭理她，她那人就這個德行，勢利眼的很，妳說上次吧，我壹個外地的親戚來北京串門，住到我家了，平常日子臉對臉地見了面，鄰裏之間怎麽也得打聲招呼吧？結果妳猜怎麽著，我親戚跟她點頭問好了，袁雅珍連搭理都不搭理，還躲著妳走，哼，那女人啊，妳是北京人，妳有錢，那她就多跟妳說幾句，妳是外地的，妳沒錢，那她理都不理妳，世故著呢！”
　　我剛來，也不了解家家戶戶的情況，自然不好插嘴，笑了笑，沒搭話。
　　曹大媽撇嘴道：“哼，還看不起別人，我們是沒錢，但我們的房子起碼是自己的，袁雅珍呢？就是個租房的，頂多工作好上壹些，跟工商銀行上班，除了這個，她家啊，也窮著呢，還成天到晚地端著個臭架子，得瑟啥？”
　　我不好接這個話茬，幹脆沒言聲。
　　曹大媽許是也察覺她話過了些，又往回找巴了壹句：“我也是氣她那個脾氣，不過真說起來，袁雅珍也挺可憐的，我聽說，她哥哥嫂子死得早，留下個孩子小龍壹直跟著她，她家裏條件可能也不行，就帶著孩子出來租房住了，唉，好幾年的，也挺不容易。”
　　我道：“她壹人帶孩子？”
　　曹大媽道：“是啊，反正我是沒見過她男人，估計沒結婚吧，不過，她侄子小龍倒挺招人喜歡，懂事兒極了，比他母親……哦不對，比他姑姑強。”
　　“他上學了？”
　　“小龍快八歲了吧，小學二年級，就跟牛街這邊。”聊了不久，曹大媽站起來道：“該回去做飯了，有空到我那坐坐。”
　　“行，曹大媽再見。”
　　送走了曹大媽，我摸著鼻子回到屋，眼神略顯苦惱。磚頭出乎意料的硬，挖地的進度本就不快，這下倒好，又得躲開那叫袁雅珍的少婦的時間，唉，也不知道她明天上不上班，不然我還怎麽挖呀？
　　嗯，晚上先試試吧。
　　見事情很不順利，我幹脆把計劃做了略微的調整，為了盡快完成挖寶，我回到前門四合院吃過晚飯後，告訴老媽這些天要跟腰子家住段日子，暫時不回來了，好說歹說了壹陣，我媽才算點了頭，並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總玩電腦，抽空復習復習功課。我滿口答應，回去小屋拿了個旅行箱，裝了枕頭、薄被、褥子、茶杯等壹系列日常用品，背上SONY筆記本電腦包，重新回到了牛街。
　　平房外，我從電線桿子上的壹則小廣告上記了個電話，給修鎖公司的打過去，讓他們幫忙換把鎖，而後回到屋裏，將行李箱中的被子床單鋪好在光禿禿的床板上，做了壺開水，灌滿暖壺。這時，開鎖公司的人也到了，等門鎖換掉，站在院裏的我惦著鑰匙仔細想想，嗯，應該沒什麽忘掉的事情了。
　　剛要回屋，旁門傳來開門的聲音。
　　袁雅珍扶著壹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的肩膀走出來，看到了我，她眉頭壹板。
　　我客氣地笑笑：“您好。”
　　袁雅珍愛答不理地嗯了壹聲，壹推前面的小孩：“去，找同學玩吧，晚點回來。”
　　汗，別人家長都希望孩子少玩，您倒好，還讓晚回來？
　　不是親生的也不能這樣啊，孩子剛多大，妳也放心他壹個人出門？
　　那應該叫小龍的男孩長相很文靜，沒有壹般小學生那股子淘氣勁兒，他乖乖壹點頭：“姑姑再見。”又眨著純真的大眼睛看向我，禮貌道：“哥哥您好。”
　　我露出壹個笑容：“妳也好。”
　　“行了，趕緊走吧，註意安全。”袁雅珍不耐煩地推推小龍。小家夥又說了壹聲姑姑再見，隨後慢悠悠地出了院子，往南邊的小花園方向拐了。
　　袁雅珍沒再看我壹眼，退身回屋，碰地壹聲關上門。
　　我搖搖頭，也回了裏屋，拿起錘子試探般地輕砸了兩下墻角的凹陷，豎起耳朵聽聽，又砸了三下，過了會兒，我趴到東墻上附耳過去，那邊隱隱約約傳來嬉笑聲，好像是壹個娛樂節目。我心中壹定，既然她在看電視，那我稍微用點力氣也沒關系吧？她應該聽不到的。
　　撿起錘子鋤頭等工具，我開始了挖地工作。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我不懈的敲擊下，最角落的地磚終於出現壹道長長的裂縫，呼了口氣，用錘子尖撬撬邊角，再用手壹掰，登時，半塊地磚離開了土壤，被我掀到了地上，借著燈光往下面壹瞧，全是瓷瓷實實的黃土，靠近墻的那邊土有點潮，靠近屋裏這邊的土則是幹巴巴的。
　　“好，先從這兒開挖吧。”
　　把另半塊地磚掀開後，我怕弄得哪哪都是土，就接水給土澆濕了，再拿鐵鏟壹下下挖。
　　挖了五厘米——沒有。
　　挖了十厘米——也沒有。
　　由於我不清楚寶箱埋在多深的地方，只能傻了吧唧地挖地三尺，盡量不放過壹絲可能。
　　壹鏟子壹鏟子地黃泥被我鏟到大衣櫃邊上，落成半只手臂高矮的小土堆。
　　快到八點的時候，我實在堅持不住了，精疲力竭地把鐵鏟往土裏壹戳，去洗了手，然後想去門口買瓶冰鎮礦泉水。
　　等交了錢從小賣部出來，壹扭頭，忽然發現壹個熟悉的身影。
　　那邊，小龍正坐在旁邊路燈底下的馬路牙子上，他拖著下巴磕眼巴巴地瞧著主路上飛馳的汽車，很沈默。
　　我奇怪地走過去：“壹個人在這兒幹嘛？”
　　小龍側頭看看我：“姑姑讓我玩到八點半再回家，還不到時間。”
　　“啊？不到時間就不能回？”
　　小龍癟癟嘴巴：“嗯，不然姑姑會罵我。”
　　嘿，這叫什麽事兒呀？我摸了摸小龍的頭發：“那妳怎麽坐在這兒？沒找小朋友玩麽？”
　　“他去跟媽媽逛商場了，沒在家。”話音剛落，壹個被媽媽牽著手的小男孩在馬路對面朝這邊招手，並喊著小龍的名字，小龍站起來，也揮揮手，而後對我道：“哥哥，我去玩了。”
　　“好，去吧。”頓了頓，我加了句：“以後要是沒地方去了，別跟馬路上坐著，不安全，到時候上我家找我，知道不？”他沒爹沒媽，真怪可憐的。
　　小龍點點頭：“哥哥再見。”
　　回屋後，我拿起鏟子準備繼續，但鏟子鏟土也會發出些細微的聲響，我怕吵到那少婦，就又附耳趴在墻上，想聽聽她是不是還在看電視，如果是的話，我就能放心挖了。
　　“嗯……嗯……呼……噝……啊……”
　　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落入我的耳畔。
　　我呃了壹聲，怦然心跳！
　　原來如此！
　　我說她怎麽讓小龍晚回家呢！
　　誒，就是不知道這聲音是她嘴裏的，還是電腦或DVD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