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九曰慳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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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久之前、無名氏還沒打盹時：寄宿在他脊椎中的西河少女曾經延展身體、把帶有視覺的觸角垂直伸上天空；好觀察遠處的壹切——她還將視域分享給了無名氏，好讓他也能對壹切盡收眼底。
　　無名氏還記得，那時映入眼內的景象：
　　蛛網似的河道勾連著四面八方，將柔軟起伏的大地分隔出壹個個細小的矩形方塊。猩紅的線條密布，每壹條線上都是或緩或急的河水……共同點是，這些河水所去往的都是那同壹個地方：如山脈般巨大、圍繞成圓環的瀑布。
　　西河少女忽地舉起兩支葉片，左右交替、惡狠狠地拍打起無名氏的雙頰：
　　“壹等我把妳這個蠢腦袋切下來，妳就要我把妳舉到頂上、好看看周圍到底怎麽回事——是這樣吧？妳是不是覺得我之前沒把真正的視覺傳給妳看？”
　　無名氏狼狽地躲閃著突然襲來的“巴掌”——西河少女的枝蔓長在他的脊椎、卻又有著如蛇壹般的靈活，讓他就算舉起雙臂也難以抵擋。要不是這朱紅的河水擁有著遠超現實的密度和浮力，他怕是已經倒著栽進水中：
　　“好了好了，別鬧！妳就說妳幫不幫吧——我說句實話，我甚至都不知道妳到底是誰！”
　　“我不是說了，我估計是妳幻想出來的產物：也就是說，我非常了解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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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是這麽說……
　　雖然西河少女表現得非常抗拒、也對無名氏暗示中的懷疑十分不滿——但她還是把葉片擡到了無名氏的臉邊。
　　現在無名氏才發現：她的葉片邊緣如此地纖薄——當從側面望去時，甚至看不清葉片的厚度。
　　“快點動手吧！”
　　無名氏抓住葉片、拉到脖子前——西河少女雖然滿臉不耐與煩躁，但還是像操使木工鋸子似地、將葉片左右挪動起來。
　　嘎嘎……哢。
　　無名氏沒有聽到想象中那快刀所帶來的、血管沖出動脈如風壹般的細聲：事實上，西河少女變形出的鋒利葉片實際要比看起來鈍上許多、半磨半割地才將他的腦袋與身體分離。
　　沒有飛射而出、如噴泉似的小股血流：明明從斷開的橫截面上能看清動脈血管、可其中的紅色卻像果凍似地膠在血管裏，不曾流出。
　　但同樣的——沒有絲毫的疼痛和不適，甚至在頭顱離開身體後都沒有半點暈眩的跡象；更別說死亡了——
　　“果然是像個夢啊。”
　　無名氏的頭顱嘴唇上下開合，但除去牙齒撞在壹起的脆響外再無半點聲音：似乎在與氣管和聲帶分離後，他便無法像之前壹樣正常地說話了。
　　這麽看來，龜息遵循著某種奇怪的邏輯、和現實似是而非——只是無名氏也沒有從這夢中醒來。
　　“好了好了，妳想看是吧？那妳好好看看吧。”西河少女把枝蔓插進無名氏腦袋斷去的截面、牢牢固定。
　　“先告訴妳啊……我不是故意想要瞞妳。是怕妳想得太多了！知道了嗎？”
　　接著，她把枝蔓垂直舉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延長，直抵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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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氏的腦袋隨著西河少女枝蔓的擡高而筆直升起：直到擡升到能俯瞰周圍大地的高度。
　　果然——之前西河少女還是沒有將畫面完完整整地呈現給無名氏：或者說，漏過了其中最為關鍵的那壹點。
　　在其他河道中漂浮著白點，孤孤零零、在血紅裏稱得上顯眼：之前無名氏雖然借著西河少女的視界、能夠看見那都是壹個個同樣順流而下的人類……
　　只不過眉眼之間看不真切。
　　但現在，無名氏自己由高處往下看來——卻能夠將他們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分毫畢現。而他們的樣貌，讓無名氏感到既震驚、又有些不知所措：
　　在這縱橫交錯的河道之間、其中的每壹人……不，應該說是無名氏所能看到的每壹人——
　　都有著相似的容貌，只是在細微處有所不同。
　　這些區別、大多來自於年齡：年幼時的圓潤與光滑的肌膚、稀疏的毛發；青春期因荷爾蒙而從皮膚表面生出的痘和粉刺，剃得發青的寸頭；青年時瘦削下來的臉龐，以及變得暗沈的外皮、頭發卻留得長了些。
　　除此之外——無名氏可以認定，他們的長相壹模壹樣：若不是同壹個人，也是孿生的兄弟。
　　只是粗粗掃視下來——
　　這些朱紅河流上的漂泊者們，雖有著孩童、少年和青年；卻沒有步入中年或是皮膚松垮、已進入生命末年的垂垂老者。
　　像是壹個人生長過程之中的所有“切片”、只是在某個時間點上便戛然而止——這個時間點，大約在三十歲左右。
　　他們數量眾多，如恒河沙數般、分散在無量條並不蜿蜒但卻細長的朱砂色河流中；將粉灰色的大地畫出無數條交錯的紅線……而這些有著相似容貌的男人和孩子們，則是紅線中向下滑動的壹顆白點。
　　最終，他們都要匯集到那正圓的、巨大無朋的血色瀑布裏——砸進那無光的巨口。
　　只不過直到現在，似乎都還未有人真正地落入其中。
　　河水的顏色太過鮮艷、在發亮中帶著些許渾濁：無名氏無法將水面當成鏡子。而他，壹點也沒有關於自己外貌的記憶——
　　但現在，無名氏知道為什麽西河少女隱瞞去了其他漂流者的外觀、也知道了自己究竟長成什麽樣子。
　　因為無名氏也是他們中的壹份子，有著和他們相似又並非純然相同的外貌……
　　可是：他們到底是誰？
　　“我又是誰呢？”
　　無名氏無聲地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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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字空間中，海浪正在波卷。呂宋的網絡不復往日的平靜：由於過量挖掘道場的存在、以及它們對波段信道的占用；鮮有駭客願意來到這裏。
　　片刻前的，那由獸主、科滿經理和“鴉”所引發的爆炸已經過去——
　　雜亂無章的，散碎零落的信息波紋從數字淵海的最底部震蕩而出；但壹切的震動與波紋、終於迎來短暫的止息。
　　和現實中馬尼拉所發生的壹切相比，數字空間裏突然發生的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註意——就算是平時信息之洋中，也不知道有過多少次如此烈度的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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