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行濟濟

　　這兩人，壹個青褲白衫黑布鞋，年約古稀，頷下有飄逸的白色長須，面帶微笑，壹副有道老神仙的打扮；而另外壹個則是妙齡女郎，高跟鞋，穿著壹件修身藍色旗袍，鴉色秀發盤在頭上，鵝蛋兒小臉上面寫滿了高傲和自負，冰山美人兒，頗有種名門貴女的豪門氣質。
　　壹同走出來的，還有壹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跟這兩個氣場很強的貴賓聊著天，談笑言歡。
　　謝壹凡上前招呼，神情倒是恭謹得很，說了幾句，然後手往回指，朝向了我們這邊兒來。
　　那個妙齡女郎眼睛往這邊斜了壹眼，正好與我們的目光對上，眉毛壹挑，似乎頗為不屑。
　　我微微皺眉，瞧著架勢，仿佛是同行的樣子，不過不知道是在哪兒混飯吃的——就這勁兒，倒也沒有尋常高人的架勢。
　　真正有本事的人，哪個不是低調再低調，態度哪裏會流露得這般明顯？
　　很快，這壹老壹少在壹群人的簇擁下，越過大廳，走到了我們的面前來。
　　謝壹凡給我們做介紹：“各位，這位是臺灣花蓮的姜鐘錫大師，師承臺灣皇極風水派，著有《陰宅風水》、《梅花算術預測》等多部著作，曾經給著名的金門朱秀華女士鑒定過借屍還魂的真實性，在東亞壹帶，是頂級厲害的風水師；這位是姜大師的徒弟張靜茹，臺灣易經文化研究院代理副院長，國立清華大學國學講師，被業內譽為中國最有潛力、最為年輕風水專家之壹……”
　　這響當當的名號壹出來，臺灣人只以為我們都會起立鼓掌，夾道歡迎，然而除了吳萃君站起來外，其余如我壹般的人，全部都裝作沒聽到，摸摸鼻子不說話。
　　其實這也是同行相輕的其中壹種，畢竟大家能夠闖出壹些名頭來的，都不是初出茅廬之輩，誰的頭頂上沒有戴幾個光環？我們這種野雞路子，不是還花了錢搞了壹個中華易學研究會榮譽教授的名頭？可是這中華易學研究會的門往哪裏開，我們依舊也不知道。
　　所謂風水師，名頭真心不重要，大家真正看中的，是手裏面有沒有活兒，能不能夠鎮得住場面。
　　不過這般敷衍的態度，確實也有些不是很和諧，白胡子老頭兒姜鐘錫年紀大了，氣兒順，倒也沒有說什麽，那個妙齡女郎張靜茹，倒是氣壞了，狠狠地瞪了壹眼我們這些家夥，然後回頭跟那個胖子說了幾句話。
　　她說話聲音雖小，但是卻堪堪能夠給進入到我們的耳朵裏：“李經理，妳們從哪裏，請來這麽些個……”
　　她話沒有說完，然而意思卻表達到了，我旁邊的好幾個人都是臉色壹變，惱怒上了心頭。
　　我之前說過，諸等秘術，因為壹些眾所周知的原因，隱匿失傳甚多，國學雕零，許多人不知不曉不聞，反而是香港、臺灣之地，繁榮昌盛，流派紛起，而這些地方的同行，普遍都不怎麽瞧得起國內的師傅，如此態度，也算是正常。
　　我特意關註了壹下雜毛小道，這廝也是臉色壹變，然後壹雙眼睛幾乎變成了燈泡，閃現精光，咽著口水，幾乎有沖上去，將這件藍色錦緞旗袍給撕開來的沖動。
　　我略微有些無語，這個家夥並沒有聽到我們面前這小妞兒的羞辱之意，反而更加註重別人胸脯前那高聳的起伏曲致。不過他這壹招也算是有效，在那貪婪的、幾乎想要將人扒光的目光註視下，這個女郎收斂了壹些驕容，下意識地拉了拉裙角。
　　我們沒有說話，倒是那個吳萃君走了上去，拱手說道：“竟然是姜世伯，侄女吳萃君，這番有禮了。”
　　姜鐘錫聽到這見禮，略微有些訝異，沒有想起來面前這個短發精明女人，是何方人物。
　　不過吳萃君很快提醒了他，說家父吳琊，匪號玄三狼，不知道姜世伯可曾記起來了？她話音剛落，這姜鐘錫恍然大悟，說哦，原來是三狼的女兒啊，沒想到啊沒想到，上次見妳，還是壹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這壹晃眼幾十年，竟然這麽大了——聽妳父親說妳在內地開了壹家公司？
　　吳萃君立刻遞上名片，說道：“萃君顧問，開在東官，小女也是憑著父親教的手藝，勉強維持些生計，還請姜世伯多多指教才是……”
　　姜鐘錫接過名片瞧了壹眼，然後遞給旁邊的妙齡女郎張靜茹，頗為謙虛地說道：“妳父親與我本事相若，談不上什麽指點，今番能夠在壹起共事，也算是有緣，無需多禮。”
　　這熟人見面，壹番攀談，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壹下子就給沖淡了很多，那個中年胖子走到中間來，舉著雙手喊道：“諸位，鄙人李皓，是集團行政部的經理，今天請大家過來呢，想必大家多少也清楚是怎麽回事了。在這裏呢，我代表我們董事長懇求大家，希望能夠盡早解決此事，恢復集團的正常生產和穩定，至於外界對我們集團血汗工廠的種種指責，我想說，對於同類企業來說，我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當然，我們的工作也在繼續，希望能夠更加人性化……”
　　他到底是壹個領導幹部，說話跟我們大陸這邊差不多，廢話連篇，官話套話壹堆堆。
　　說完之後，他引著大家到了二樓的會議室，先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做了壹個簡短的介紹，然後將此次事件的具體細節和過程，用PPT放映的形式，都給我們做了仔細的介紹。
　　因為之前做了壹些功課，我對這些細節並不是很在意，而是左右看了壹下，發現參與此次事件查探的，主要有六家，我和雜毛小道的茅晉事務所算壹家，萃君的顧問公司算壹家，臺灣大師姜鐘錫和他徒兒張靜茹算壹家，還有三家，壹家來自鵬市，壹家來自南方市，還有壹家，居然來自朱晨晨和歐陽指間老先生的家鄉江門。
　　如此濟濟壹堂，又各自都有著競爭的關系，所以會上熱烈發言的人很多。
　　我和雜毛小道都有壹個相同的性子，就是不愛張揚，雜毛小道雖然愛耍弄嘴皮子，但是也特別分場合，倘若是自個兒擺攤算命，那小嘴吧嗒吧嗒能說壹天，但是在這種場合，卻並不吭氣。
　　同樣的還有臺灣來的兩位大師，也都瞇著眼，不說話，只是掃量著場中的各位。
　　我感覺那個叫做張靜茹的妙齡女郎，她的目光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朝著我們這邊掃量過來。
　　哎呀媽啊，這是要看上我的節奏麽？
　　我在心中惡意地揣測著，對這個長得像模特多過於風水師的妹子，有著不是很好的觀感——或許是因為我這個人向來都是在底層摸爬滾打，接受過太多的白眼和不屑，所以下意識地對那些自我意識十分強烈的人，抱有壹種疏離的態度。
　　無論是誰，我們生而平等，在人格上都是壹樣的，何必擺出這番高高在上的驕傲模樣呢？
　　會議開了差不多有兩個小時，壹群人討論得臉紅脖子粗，將此事的種種疑點都列舉出來，借以彰顯自己的眼光和專業，我和雜毛小道默然不言，時而觀察周圍諸人，時而埋頭看了看桌子上給的資料，期間雜毛小道接到壹個電話。
　　他出去說了兩句，回來的時候，說是董仲明打過來的，說有人舉報我們兩個在偉相力工業園露面，問是不是在逃通緝犯，小董已經把這件事情給抹平了，不過讓我們盡量小心壹點兒，倘若事情真的鬧大，陳老大這邊可能也罩不住的。
　　我瞥眼看了壹下正在慷慨激昂呈詞的吳萃君，想來就是這個娘們暗中做了手腳——自錦繡閣講數比鬥以來，我便能夠感覺到這個女人的心機和好勝心，不是壹般的強烈，乃至到了有些瘋魔的狀態。
　　我問雜毛小道怎麽辦，要不然我們先撤吧，懶得沾染了這些汙垢？
　　他搖頭，嘴角上面浮現出了古怪的笑容，說既然是大師兄托辦的事情，搞好便是，至於這女人，我找她好好地、深入地談壹談。
　　這會議對於某些人來說是舌辨群雄的表現機會，然而對於我們來說卻有些無聊，到結束的時候，我得到三條信息：壹，入夜之後，在場各位在安保人員的陪同下，至工業園各處觀風識水；二，如有必要，可以前往停屍房察看最近兩個死者的屍首；三，集團公司還從五臺山請了壹位高僧，會這兩天到達。
　　聽到第三個消息，我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兩位臺灣同行自視甚高，然而他們的雇主卻並不是完全信任，不但請來了我們這些周邊名家，還不遠萬裏，跑去晉西去請人，真不知道他們倒是得意什麽。
　　會議結束之後，集團行政部給我們安排地方暫住，之後的時間可以自由行動，至晚上會合。如果需要巡廠以查風水，他們會派人員陪同——這個工業園實在太大了，壹個人在裏面轉，說不得就會迷路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我也大概瞧了壹下，能夠看出這裏的格局，是有請人專門看過的，倒也中規中矩，瞧不出什麽花樣來，於是沒有在浪費時間，準備靜待晚上。
　　散會之後，雜毛小道去找吳萃君談事，我剛要先走，便聽到身後有人用臺灣國語叫道：“餵，妳，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