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見丈母娘

　　我在武當山腳下的壹個小院子裏，見到了李安安的師父梅姑。
　　同行的還有陪我過來的太白金星杜傳文。
　　梅姑的道號叫做剪梅真人，她與曾經的民國大家、武當劍仙李景林有著很密切的關系，但至於是什麽，杜傳文卻並沒有跟我言明，而我也沒有機會找人詢問，所以心中壹直迷迷糊糊，不得解釋。
　　這是壹個看上去不那麽好相處的老太太，法令紋很深，肌膚老化，臉的表面有些凹陷，看人的時候，總帶著壹股審視的目光。
　　而不知道為什麽，她看向我的時候，我總感覺對方好像天空翺翔的鷹，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這狀況仿佛對方隨時會俯身下來，將我給擄走壹樣的心悸。
　　她的態度，讓我感覺自己仿佛不是過來幫忙的，而是綁架走李安安的六耳獼猴。
　　如果是尋常人等，我早就轉身扭頭，直接拂袖而去。
　　但問題在於，面前這位老道姑可是李安安的師父，我就算有再大的怨氣，也都得忍著，憋在心裏，而且還不能表現出絲毫的不滿。
　　唉……
　　我低著頭，而梅姑則盯著我，淡然說道：“妳就是侯漠？”
　　我畢恭畢敬，點頭說道：“對，是我，見過剪梅真人。”
　　我給她問好，而梅姑卻瞧向了杜傳文，說道：“杜師兄，這人看著不像啊，妳是不是找錯人了？”
　　杜傳文是壹個脾氣很好的人，聽到這般刁難，卻也只是微微壹笑，然後說道：“我親自從京城帶過來的，難不成天底下還有誰有這等大的本事，半路將人換了不成？真要有這等本事，天底下估計也就只有噬心魔壹人。”
　　梅姑皺著眉頭說道：“我聽說齊天大聖侯漠是近來江湖上名聲鵲起的新人，短短數年之間，竟有赫赫戰功，常人難以望其項背，怎會是如此猥瑣模樣？”
　　猥瑣？
　　我不過因為妳是李安安的師父，所以表現得恭敬了壹點而已，妳至於用“猥瑣”這詞語來形容我麽？
　　老子雄赳赳氣昂昂，壹身陽剛之氣，氣勢貫通胸腹，頂天立地，哪裏猥瑣了？
　　我壹肚子的氣，剛想要發作，然而卻又想起了來的路上，杜傳文吩咐的話語，最終還是按捺住了，低著頭，不言不語。
　　杜傳文是壹個看透人心的家夥，他路上是這麽跟我說的：“梅姑的脾氣有些古怪，現如今李安安又走丟了，估計情緒不太好，到時候妳可得多擔待壹些……她對別人，或許會客氣壹些，但對妳——據聞妳與李安安之間，似乎有壹些感情瓜葛，所以她對妳，應該會格外挑剔，到時候如果真的有什麽沖突的話，妳、妳……妳就當做第壹次見丈母娘吧……”
　　呃！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還能有什麽可說的？
　　如果說我要對李安安毫無所圖的話，行得正坐得端，無欲無求，我完全可以當面就懟回去。
　　但事實上，我對李安安這個妹子，心底裏多多少少也有壹些悸動，無數次午夜夢回、春光燦爛的夜晚，那夢裏都免不了出現這麽壹個角色在。
　　我心底裏有鬼，又如何能夠做到“心底無私天地寬”？
　　所以只有忍。
　　我忍耐，將火給憋到了肚子裏，是為了回頭的時候，將更多的憤怒，撒到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身上去。
　　胡車，妳等著，回頭我不把妳打得妳媽都不認識，我就不姓侯。
　　見面的十多分鐘裏，梅姑對我極盡奚落，各種嘲諷，然而有了心理準備的我，卻如同鴕鳥壹樣，將腦袋低著，啥也不去細想，不聽不看不聞，反正就當做老丈母娘在嘮叨了。
　　大概是瞧見我態度還算端正的緣故，梅姑居然沒有再多嘮叨，而是跟杜傳文說起了李安安被綁的更多細節來。
　　譬如李安安本來是隨著梅姑在武當後山修行的，她接到了李洪軍的電話提醒之後，自然也是多有防備，但沒想到羅華居然叫了他妹妹羅莉，假借長輩之名，將李安安給誆出了戒備森嚴的後山。
　　因為同出武當，所以羅莉與李安安的關系還算不錯，而李安安也沒有心思防備。
　　現如今的羅莉，被綁在了家族祠堂裏面，被羅家的人壹陣毒打，隨後說送到李家去，給李家壹個交代。
　　但事實上，在李安安被綁案還沒有壹個結果之前，李家人即便心裏再怨恨，也沒有辦法對壹個毫不知情的小姑娘動手。
　　羅莉應該真的是被自己的兄長給利用了，所以就算是李安安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李家也沒辦法。
　　總不能將她給殺了吧？
　　打壹頓？
　　羅家人精明得很，事先就將那小姑娘給打傷了，他們下手，有輕有重，看上去慘不忍睹，但實際上傷到要害的地方基本沒有。
　　這做派，李安安身後的李家就算是有百般怨恨，也發泄不出來。
　　至於羅華那王八蛋，已經跟著夜復會的人走了。
　　……
　　我在旁邊聽著事情的經過，許久都沒有說話，壹直到最後的時候，我方才問了壹個問題：“羅華出生武當名門，而且前途大好，本身又是修行者，名門正道的人類，為什麽會跟著都是夜行者的夜復會走呢？”
　　聽到我的話，梅姑擡起頭來，看著我，好壹會兒之後，她方才緩緩說道：“年輕人，妳懂愛情麽？”
　　呃？
　　聽到這問話，我楞了好壹會兒，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要說我懂，她會不會認為我浪蕩花心？我要說我不懂，她會不會覺得我有點兒裝？
　　老太太，請說出妳的故事……
　　沈默幾秒鐘，我說道：“您的意思，是他因愛生恨？”
　　梅姑說道：“看來妳還不算太傻，很明顯，那幫人跟羅華那小畜生承諾了，這件事情辦完，會將安安交給他，而羅華對安安壹向都有覬覦之心，求而不得，這是他唯壹能夠擁有安安的機會，所以就算是萬丈深淵，他都會往裏面跳下去，懂了麽？”
　　我聽到她平靜地說著這件事情，越發能夠感受得到她心底裏的顧忌和憂傷，想了想，說道：“也就是說，這壹次的交換，對方未必會願意將安安給交出來，對吧？”
　　杜傳文插嘴說道：“對，他們肯定是會出幺蛾子的，夜復會的信用壹向都很低，所以才需要妳來幫忙。”
　　梅姑也說道：“我不確定羅華那小子是不是能夠左右夜復會的決定，但妳得小心。”
　　我深吸了壹口氣，然後拱手說道：“前輩，我壹定拼盡全力，都要將安安給安全帶回來。”
　　梅姑說道：“不僅如此，妳還得將真武劍給帶回來。”
　　啊？
　　聽到這話兒，我不由得壹楞，而梅姑卻理所當然地說道：“沒人知道，夜復會為什麽要集齊這七把法器，但他們既然這麽執著，肯定是有緣由的，如果真的讓他們得逞，說不定會有巨大的陰謀出現，所以這真武劍，也壹定不能丟。”
　　我忍不住苦笑，說這兩件事情，孰輕孰重，您總得給壹個優先級啊？
　　就像妳在產房外面，護士過來問妳，說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時候，妳總不能說兩個都保吧？
　　廢話，如果兩個都能保的話，人家又何必過來問妳？
　　這是壹個單項選擇題。
　　然而在梅姑這兒，她卻瞪了我壹眼，強行將單項選擇，變成了多項選擇：“沒有商量的，無論是安安，還是真武劍，都非常重要，妳必須都帶回來。”
　　我瞧見她說得如此堅定，頓時就是壹陣郁悶，有點兒想要撂挑子。
　　然而這個時候，我瞧見杜傳文在梅姑身後對口型：“丈母娘……”
　　他這壹句話，說得我對抗的力氣全部都消散了去。
　　唉……
　　作孽啊。
　　我硬著頭皮答應下來，而梅姑與我溝通完畢之後，也離開了。
　　她需要去與接頭的人溝通，詢問我過去參與交換，對方的態度，看能不能同意。
　　所以我得等。
　　杜傳文也跟著出去相送。
　　我壹個人留在這裏農家小院裏，周圍是壹個小山村，這附近的許多人家，與武當關系其實都很密切，有的給山上供應蔬菜糧食，有的家人也在武當山上清修，所以算得上是武當的別院之壹。
　　我在院子裏耐心等待著，沒多壹會兒，杜傳文趕了回來。
　　他對我說道：“回去的路上，梅姑對妳的印象還是挺好的，跟我誇了妳兩句，說妳這人溫良恭儉讓，算得上是謙謙君子。”
　　我忍不住笑了，說妳就別安慰我了，“溫良恭儉讓”這話兒，怎麽聽都不像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杜傳文也忍不住笑了，說妳跟她見第壹次面，反倒是挺了解她的。
　　我搖了搖頭，怎麽都想不出來，李安安這般乖巧明理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壹個師父呢？
　　杜傳文告訴我，說在遊俠聯盟裏面，梅姑壹直都是特立獨行的存在，不過她的修為著實厲害，而且嫉惡如仇，所以還算是比較受大家認可的。
　　如此聊著，大概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夜復會那邊回話了，說可以。
　　對方知道來交易的人是我之後，不但不慌，而且立刻同意下來，並且告訴這邊，夜裏十二點，在清風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