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三章：亥豬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我可西伯利亞寒流，凍死老子了！”
　　站在窗邊的宋美人看著邊境線，原本興致盎然的想吟兩句詩，卻被北方來得冷風拍在臉上，凍得打了個哆嗦，瞬間對這鬼地方相看兩厭。
　　關上窗戶，回頭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的梓書和海珠，宋美人問道：“收了幾個了？”
　　“十壹個。”海珠苦笑著回答，“您昨天晚上砍得那顆，質量太次，估計會影響法術效能。”
　　“嗯”宋美人聞言，摸著下巴沈吟著。本打算湊夠十二顆修道小成的人頭就打道回府，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出了岔子。
　　與此同時，梓書也提出了新的意見：“那個，大人，這玩意兒，飛機應該沒法托運的吧”
　　“妳倆把腦子摳出來自己吃了啊？”宋美人有點頭疼，就是因為兩個丫頭最伶俐才把她倆帶在身邊，跟了自己這麽多年，這麽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現在正是關鍵時候，壹點兒不給自己省心！宋美人有些煩躁，再加上素來頤指氣使慣了，當即喝罵道：“托運個屁啊！給妳派的儲物法寶妳是不是都裝了瓜子了？！”
　　梓書扁扁嘴，委屈的“哦。”了壹聲，回房間串人頭去了。
　　“還有妳！”宋美人繼續罵著海珠，“豬腦子呸，沒腦子啊妳？！我宋美人不離開額仁浩特，那幫雜種有哪個敢先走？現在！立刻！出去給我砍壹顆頭回來！”
　　這還是海珠頭壹次被大人訓斥。她可沒梓書那麽厚臉皮，當即被宋美人吼得有些害怕，有些發懵。看著宋美人的怒容，向來嬌滴滴的海珠眼裏噙著眼淚，乖巧的輕施壹禮，留出房間去了。
　　宋美人看著合上的房間門，余怒未消的哼了壹聲。他坐在沙發上平復了好壹會兒，待心情平復下來以後，才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可能反應過激了。
　　日子很近了，自己確實有些著急，但就這樣向屬下隨意發火，還是有些不妥。梓書沒皮沒臉的也倒罷了，可海珠那丫頭
　　宋美人皺著眉頭，有些心煩意亂，希望那傻丫頭不會有什麽事吧。
　　海珠還很小的時候，就聽母親給她講西遊記的故事。
　　壹個窩囊和尚，帶著壹只猴魔，壹頭豬妖，壹個沙，還騎著壹匹龍馬。奇怪的陣容猛龍過江，由東土大唐而來，往西方佛國而去，壹路披荊斬棘，終於從羅漢們手中奪取到至寶真經。
　　這麽熱血澎湃的故事，可帶勁啦！
　　小小的海珠窩在豬洞裏，壹雙小眼睛憧憬的看著外面的藍天。她最喜歡二師兄豬八戒，身為豬輩楷模，法力高強，神通廣大，加之好吃懶做，為所欲為，好不瀟灑，好不快活！
　　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海珠，對著母親奶聲奶氣的撒嬌道：“媽媽，我長大以後，也要成為像豬八戒壹樣的大妖怪！”
　　母親伸出蹄子，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很是欣慰。這壹窩的小豬崽裏，就數這個女兒最有天分。
　　懵懂無知的海珠還不知道，豬八戒那麽牛逼，是因為他是天蓬元帥斬出的分身。像自己壹家豬這樣生於山澗，無人照拂的妖怪群，能茍活於山林，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除了豬八戒之外，認識妖怪不是很多的海珠最佩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親。父親是壹個大妖，化作人形的他高大魁梧，在方圓三十裏的山林間所向披靡，無可匹敵。聽媽媽說，在自己還未出生的時候，父親徒手撕裂壹頭虎妖，奠定了此地的霸主地位。
　　得益於父親的威勢，海珠宛如山林中集萬千寵愛於壹身的小公主，終日穿梭在林間，肆意妄為，無妖敢惹。就是山腳下的人類來了，只要沒有那會發火發響的鐵棍子，自己壹樣不怕，甚至還能殺兩個打打牙祭。
　　天真無邪的小野豬就這樣幸福的在山林裏成長。
　　直到壹天清晨，震耳欲聾的響聲將她從睡夢中驚醒。海珠和母親出洞觀看，山下的人類巢穴，冒起了裊裊的黑色硝煙。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父親面色凝重，鬃毛直豎，壹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父親化作人形，親自下山壹探究竟，很久以後才回來。
　　父親說，山下的兩群人類之間，再次爆發了戰爭。壹群以大日為旗號的人，遠渡重洋來到天朝，不知尋了什麽借口，用大炮襲擊了山下的原住民。
　　炮火響了很久，硝煙翻滾了不知幾天。待偃旗息鼓後，自家的洞府，忽然來了壹個拜訪的人類。
　　那人披著灰色的軍大衣，肩上掛著看起來很華貴的肩章。軍帽下是壹張年輕英俊的臉，表情和藹謙虛，但壹雙小眼睛裏的懾人精光，怎樣都無法藏匿。
　　“漢卿此次前來，實乃為中華大義而來。”年輕男子的聲音壹點都不年輕，反倒顯得成熟穩重，擲地有聲。“今倭寇來犯，華夏危在旦夕，三千萬兒女命懸壹線。今日前來，別無他求，惟願朱將軍能夠出山，同白山黑水千萬二郎，助漢卿壹臂之力，共攘倭寇！”
　　父親極目遠眺，似乎壹眼望得下白山黑水，輕聲道：“妳人族內亂，與我等妖魔何幹？”
　　“此次倭寇進犯，所攜不止軍馬槍炮，更有東瀛八千萬鬼神！若國土淪陷，不僅東三省兒女國破家亡，流離失所，且白山黑水所住精靈，皆將為鬼神所擾啊！”
　　年輕人悲憤不已，慷慨激昂道：“朱將軍，唇亡齒寒！”
　　父親嗤笑壹聲，轉身回到洞府，不再理會。
　　那年輕將領在洞外立了好久，直到繁星滿天，直到日出月落。
　　他終歸沒有等來父親的回應，不得不抱憾而歸。
　　海珠張大眼睛，奶聲奶氣的問著父親：“爹爹，那人來找妳，所謂何事呀？”
　　“沒什麽。”父親眼中有壹絲擔憂，卻很好的隱藏起來，沒有讓女兒看到。“與我們無關。”
　　關東軍打進來了。起初，他們屠殺軍人，父親沒有出手相助後來，他們奸女，父親沒有出手相助再然後，他們進山打獵，父親也沒有出手相助。
　　最後，父親被壹個法力僧斬於刀下，巨大的野太刀斬下他帶著巨大獠牙的頭顱。此時，白山黑水，已經無妖可相助。
　　母親亦被斬於刀下。武士，裏高野法力僧，老邁的巫女，鬼氣森森的陰陽師，各色各樣的人類歡呼著，高喊著海珠聽不懂的語言。在小豬的面前，父母被拔下獠牙，剝下皮毛。兄弟姐妹們，有的死，有的逃。
　　海珠被煉獄似的景象嚇傻了，她甚至不曉得逃跑，被壹個陰陽師輕而易舉的抓起來。
　　這群人都是東瀛有頭有臉的人物，皆以為豕類低賤，只有賤民才會吃，是以不食豚肉。海珠得以逃過壹劫。但那陰陽師卻覺得小家夥好玩兒，便帶回營寨，留作個寵物玩耍。
　　陰陽師可不像晴明、神樂那般，溫柔，對精怪很和藹的陰陽師。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在小豬的皮毛上撚煙頭、點燃她的尾巴看她驚慌的滿地亂竄、把小豬摁在水裏，快要嗆死才撈出來，掛在門外整整壹天以晾幹他折磨著海珠，被他折磨的式神們無處撒氣，便泄憤似的也折磨海珠。
　　那時的海珠，內丹都尚未成形。不光被陰陽師折磨取樂，就連他的各種鬼怪式神，也常欺辱於她。海珠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是山林中無人敢惹的小公主，她變得敏感，自卑，脆弱，默默的承受著折磨和羞辱。身為壹頭野豬，她甚至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經歷了太多人類或人型生物的欺辱，每當看到兩腿走路的生物，哪怕是雞鴨猴頭，她都會忍不住顫抖。
　　幾年之後，陰陽師奉軍部命令，趕赴內蒙公幹。臨走時，他也沒有忘記帶上自己毛茸茸的玩具小野豬。
　　海珠坐著火車，坐著汽車，看過了山林，鐵路，草原，軍營，戈壁，人群。
　　原來天下的風光大好。她想，如果能夠獲得自由，自己壹定要走遍天下的每壹處角落。
　　正當她享受著旅途上難得的沒有人欺負的休閑時光，車窗外忽然傳來壹聲槍響。
　　壹群人騎著馬，扛著漢陽造，從四面八方而來，包圍了日軍的車隊。
　　槍戰很激烈。在軍士們死傷慘重時，陰陽師仍不以為意，輕蔑的召出了式神。
　　窗外的馬背上，壹個壹臉傻笑的姑娘，“啊嗚”壹張嘴，吃掉了所有的式神。
　　壹個壯漢策馬而來，拉開車門，揪出了車廂裏手無縛雞之力的陰陽師。
　　青龍偃月刀斬下，壯漢歡呼著，高舉著敵寇的頭顱。
　　他笑著低下頭，卻看見屍體的懷裏，縮著壹只瑟瑟發抖的小東西。男子俯下身，抱起了毛茸茸的小豬，溫柔的摸著她厚實的鬃毛：“不怕，沒人會吃掉妳的”
　　海珠真的不怕了，傻傻的看著男人溫柔的笑臉，和草原上的陽光壹樣燦爛。
　　“小家夥，妳有名字嗎？”男人問道。
　　小豬茫然的搖搖頭，她從未想過名字這件事。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土匪嘴裏，壹句詩句脫口而出。“海月不好，既然是只可愛的小豬，那就叫，海珠！”
　　小小的海珠從豬鼻子裏哼了壹聲，熱氣吹到男人臉上，惹得他大笑起來。
　　雖然看不出來，但海珠也在微笑。
　　她感覺得到，這就是自己到來的幸福。
　　“嗯！海珠pp！”海珠握緊小拳頭，鬥誌昂然的鼓舞著自己。
　　火車站的外面，海珠躲在壹條小巷子裏，自以為藏匿的很好，實則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
　　她小臉嚴肅的盯著馬路對面的壹家旅店，那裏住著壹個小勢力的代表團，不聽話，暗中搞小動作那種。照著大人的意思，這種人留著也是浪費，那就選他們了！
　　說起來，自從宋美人繼任家主以來，自己身為十二釵的壹員，確實沒做出什麽大功績來。壹定要漂亮的完成這壹役，讓大人對自己刮目相看！
　　海珠又給自己打了打氣，按耐著小小的心虛，邁步進入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