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遙遠的聲音

　　薩多鎮的戰時據點裏，帳篷裏閃爍著投影屏幕的光芒。
　　白金坐在椅子上，望向半空中的投影，喃喃說道：“原來這裏就是當年青和赤去過的地方，孕育出麒麟尊者的母星。在太古時代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不，不行，這座城市必須被我們收容，決不能讓赤那個瘋子在這裏復活。”
　　他拿起對講機，低聲說道：“萊茵，匯報妳的進度。”
　　對講機裏傳來冷硬的聲音：“三十七公裏，預計還有十分鐘抵達。”
　　“收到。”
　　白金淡淡說道：“戰場上的事情就交給妳弟弟吧，妳來負責緊急預案。記住，我們沒必要阻止赤的復活，只需要殺死他就可以了。他剛剛重生，戰力必然不復巔峰。赤不出現，妳就不要出現。更何況這件事上，青跟我們立場壹致。”
　　萊茵回應道：“明白。”
　　如今白銀和黃金已經在據點裏接受治療，以太協會派出了大量的援軍前往那座神秘的神墟，先遣部隊已經抵達了罪之城，形成了包圍圈。
　　他吐出壹口濁氣，轉身詢問道：“燭照神樹那邊有消息了麽？”
　　華安俯身在地圖上畫了壹條線：“按照地圖顯示，罪之城在古神界第二層的中心點，被葬龍谷所包圍。燭照神樹所在的地方是壹片被狂風所籠罩的山脊，在葬龍骨的北面，我們從歐米茄序列篩選出了壹支六百人的部隊前去探測，大概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得到結果。老君山那邊的消息是，是她的可能性不大。”
　　這個年輕人本該是總會長的私人秘書，如今卻出現在了敵對的陣營，只是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背叛者囂張和得意，只有壹片平靜。
　　白金平靜說道：“如果真的是她，我們恐怕都會死吧？”
　　華安低聲說道：“總會長不會容忍背叛者。”
　　“這還是要多虧了妳，如果不是有妳的幫助，也沒法給她貼身下毒。”
　　白金笑了笑，比劃了壹個手語：“放心，明天妳的妹妹就會從監獄裏得到釋放，她也有機會得到治療，清除精神畸變。但前提是，我希望看到妳的忠誠。畢竟，妳是總會長的私人秘書，由妳來揭發檢舉她的背叛行為，更有說服力。”
　　華安沈默了壹秒：“如您所願。”
　　白金擡起頭，望向對面桌上的人，淡淡說道：“陳部長，也請您稍安勿躁，我們會立刻找到您的弟弟，在此之前還希望能多加配合。畢竟，陳司長是壹位聖域級，能夠無聲無息偷襲他的，必然是自己人。”
　　“我知道您是中立派，壹心為了世界的和平，但您的弟弟不是。陳司長壹直都跟守夜者派系走的很近，我想應該也是他們偷襲了他才對。”
　　他強調道：“畢竟，這次是我們的審判庭壹系發起的變革，那麽守夜者派系會尋求外界的幫助，也是合情合理的。比如……幽熒集團。”
　　陳行禮握緊雙拳，壹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他都來不及消化。
　　只是前有麒麟被爆出古神族的身份。
　　後有總會長的包庇，以及親口承認的謀殺事件。
　　再到以太協會內部的大變天，他弟弟也下落不明。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遵從著自己的職責行事。
　　“我明白。”
　　他低聲說道。
　　白金滿意地點頭，擡頭望向投影屏幕。
　　這支戰術小隊的前鋒由歐米茄序列第二梯隊組成，其實說白了就是用來探路的炮灰。超凡世界始終遵循的規則就是敵不動我不動，如果雙方的高階強者都沈得住氣不動彈，那麽永遠都只有低階的小卡拉米去送死。
　　這也是防止高階升華者貿然出動被人陰死。
　　耳機裏傳來暴雨的聲音，罪之城正在下著雨，四處燃燒著烈火。
　　這座剛剛復生的城市仿佛又在死去，除了雨聲之外壹片寂靜。
　　歐米伽們踩著雨水前行，他們的額頭上都綁著攝像頭，自動步槍上的紅外線射入氤氳的霧氣裏，通過紅外線目鏡監控著四周的情況。
　　“A區，暫無異常。”
　　“B區，暫無異常。”
　　“C區，發現戰鬥痕跡！”
　　隊長下達命令道：“我是深藍，各位向我集中！我來打頭陣！”
　　白金看著這壹幕皺起眉，因為說話的那個人正是他最小的兒子，先前因為資歷不夠而沒能加入歐米伽序列，後續因為人才短缺才加入了備選，最近剛轉正。
　　由於家族傳統就是要從基層開始歷練，因此加入這種危險的活動也是必須的，當然也不是讓後代去送死，他們會給予壹些可以保命的神話武裝。
　　對於底蘊深厚的家族而言，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唯壹白金不悅的是，這個孩子過於天真熱血，壹點都不像是他們家的人。
　　按照家族傳統，這個時候就應該讓那些廢物打頭陣才對。
　　廢物根本不配當同伴，死就死了。
　　真正應該活下來的是他們這種精英。
　　只有他們才能帶領人類走向真正光明的未來！
　　白金眉頭越皺越緊，當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訓斥自己的小兒子，他通過鏡頭觀察著這座神秘的城市，像是想要窺探出它背後隱藏的秘密。
　　“誰！”
　　壹聲驚呼炸響在通訊頻道裏。
　　投影屏幕迅速分成壹百三十六塊，不同的視角共同拼湊成暴雨裏的罪之城，通過人工智能迅速鎖定那個歐米伽的鏡頭，看到的卻是噴濺出來的鮮血。
　　那是壹位霸王途徑的歐米伽，出身自魔都的某個大家族子弟，此刻卻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般癱軟倒地，鮮血暈染在雨泊裏，觸目驚心！
　　他的鏡頭朝向天空，被暴雨淹沒。
　　這壹幕過於驚悚，以至於指揮中心裏的人都擡起頭，震驚地看著這壹幕。
　　砰！
　　又是鏡頭再次被黑影砸爛，壹陣動蕩。
　　當用第三視角切換過去查看，只見壹位歐米伽已經被釘死在了墻上，壹柄漆黑的雷霆之槍閃滅著狂暴的電弧，卻沒有發出壹點聲音！
　　轟隆，暴雨轟鳴。
　　歐米伽們轉身望去，只見暴雨裏隱約站著壹個惡鬼般的黑影，之所以這麽形容是因為他有壹雙酷烈的黃金瞳，即便被黑布裹住也明亮到懾人，他凝視著妳就像是神明俯瞰螻蟻，那是世所罕見的殘暴殺心，殺氣沸騰！
　　他拎著壹柄長約九尺的十字鐵劍，劍鋒在地上留下森然的痕跡。
　　面對如此多的歐米伽，他就像是沒有看見壹樣，沈默地踏步而來。
　　“警告！停止前行！”
　　深藍擡起手，雙手握緊鐵劍，喝令道：“警告第壹次！”
　　歐米伽們擡起自動步槍的槍口，怒吼道：“警告第二次！”
　　霸氣在沸騰，槍口震動咆哮。
　　“警告第三次！”
　　轟隆！
　　他們集體開火，子彈轟鳴著淹沒了那個黑影！
　　轉瞬間，那個人已經沖破雨泊欺身而至，只見他擡起的右手釋放出磅礴的暗能量，驟然把漫天的子彈給震飛出去，反手壹劍斬落！
　　哢嚓壹聲！
　　霸王們的槍口被整齊的斬斷，破碎的聲音仿佛在哀嚎。
　　歐米伽序列也不是泛泛之輩，天師們早已經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結下手印，地風水火精神五種元素亂流匯聚起來，即將醞釀出毀滅的五行大陣！
　　關鍵時刻，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刀光閃爍，鮮血噴湧出來。
　　那個人連動都沒動，只有稍縱即逝的黑影閃過，時空便應聲破碎。
　　磅礴的殺機充斥在暴雨裏，深藍握緊鐵劍微微顫抖，因為那個人擡起頭凝視著他，他就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逼到了懸崖邊，巨大的壓迫感讓他幾乎窒息。
　　他怒吼著斬落鐵劍，壹道淩厲的劍氣呼嘯而去。
　　砰！
　　劍氣被輕而易舉的撕裂，那個人如鬼魅般馳騁而來！
　　深藍被壹股巨力震到了墻壁上，脖頸被死死的卡住，發出痛苦的悲鳴。
　　他被迫懸空，渾身的靈性都在紊亂，精神意誌已經瀕臨崩潰。
　　這個時候他才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根本就不是什麽惡魔。
　　而是壹個少年。
　　那個少年的黑發被雨水淋透，用黑布蒙住酷烈的黃金瞳。
　　不對。
　　哪裏是什麽少年呢，他分明戴著漆黑的墨玉面具，頭頂生出猙獰尊貴的龍角，詭異的魔紋從臉頰蔓延開來，像是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深藍曾經在情報裏看過這張臉，甚至知道這個人在歐米伽序列裏的傳說，那是將暴力和殺戮體現得淋漓盡致的前輩，也是幾乎所有新生代崇拜的對象。
　　然而如今這個人卻變成了古神族，壹位偉大又恐怖的始祖。
　　他很想問壹問對方是怎麽回事，卻無法抗拒如此暴虐的力量。
　　砰！
　　他被砸進了廢墟裏，後腦溢出鮮血。
　　呼吸逐漸停止。
　　身體也在枯萎。
　　只有額頭上的攝像頭跌落下來，倒映著那個少年猙獰可怖的面容。
　　“麒麟。”
　　指揮中心裏，白金看著這張臉，輕聲呢喃。
　　整個帳篷都陷入了死寂，那張猙獰恐怖的面容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還有那種酷烈燃燒的眼神，仿佛倒映著血和火。
　　哢嚓！
　　攝像頭被壹腳踩碎，電流聲滋滋作響。
　　白金沈默了壹秒，暴跳如雷：“聖域級！調動聖域級戰力出動！”
　　他怒吼道：“萊茵！萊茵！萊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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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傾盆，顧見臨沈默地穿行在罪之城的神道上。
　　這是從城市中央的祭壇通向城外的唯壹道路，路的兩側是跪拜的殘缺雕塑，燃燒的烈焰被暴雨澆滅，濃郁的霧氣彌漫開來，白茫茫的壹片。
　　前方不知道有多少來自以太協會的戰力，幾乎見面的壹瞬間就會被他給殺死，濃霧裏的紅外光線越來越少，倒下的屍體卻越來越多，鮮血的味道愈發的濃郁，骨骼和血肉被撕裂的聲音，淒厲又絕望的哀嚎聲，混合在暴雨裏。
　　他蒙著眼睛，也不想知道對方是誰。
　　更不想問因果和苦衷。
　　他今天就是要從這裏殺出去，誰擋他的路就殺掉好了。
　　這壹路走來見證了太多的陰謀和背叛。
　　他終於領悟了這個世界的法則。
　　對別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雪崩裏沒有壹片雪花是無辜的，既然來到了戰場，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他手起刀落，傾聽著利刃割開喉嚨的聲音。
　　他瘋狂吞噬著這座城市裏的古神之息，處在麒麟化的巔峰狀態裏，就像是神明走在凡人的世界裏，任何試圖攔路的螻蟻，輕而易舉的碾死就好了。
　　這是他最巔峰的狀態。
　　本體和分身同時在壹處戰場。
　　麒麟和燭龍的力量壹起被宣泄出來。
　　鬼魅般的黑影穿梭在霧氣裏，瘋狂地收割著生命。
　　顧見臨擡起手召喚滾燙的星團，醞釀著毀滅的力量。
　　直升機如鷹隼般匯聚而來，轉瞬間就被從天而降的星光轟擊粉碎。
　　歐米伽們墜落下來，又被稍縱即逝的裂隙給斬碎。
　　他壹言不發，淋著暴雨壹路殺戮，把他的意誌傳遞給了所有人。
　　——擋我者死。
　　轟！
　　巨大的蘑菇雲沖天而起，那是無數星光轟擊造成的巨大破壞。
　　當煙霧散去，雪亮的燈光照破風雨。
　　那是壹架軍用直升機，白西裝的青年站在機艙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終於來了。
　　顧見臨感應到了這個人的生命韻律，準確的來說這才是他們之間的第壹次見面，按照他之前的計算，也料到了會在這個時候相遇。
　　只是本來應該負責對付此人的是那個女人。
　　而如今她已經不在了。
　　顧見臨的腳步沒有停下來，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口袋裏有碰撞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楞住了。
　　那是兩支試劑，裏面裝的是龍髓液。
　　也就是那個女人的血。
　　那是之前他們還是同伴的時候留下來的東西，是她擔心他會在古神化過後自行解體而做的預案，她當著他的面把血抽出來，讓他隨身帶著。
　　顧見臨沈默了壹秒，如今他不需要這種東西了，隨手把它丟在風雨裏。
　　無數道雪亮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螺旋槳翼的轟鳴聲像是雷霆。
　　萊茵即便早有準備，卻依舊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撼到了。
　　磅礴的暴雨，遍地的狼藉，四分五裂的屍體，被雨水沖散的血液。
　　濃郁的血腥味即便在暴雨裏都如此的濃郁。
　　誰能想到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裏，先遣部隊就已經被殺光了。
　　而對方只有只壹個人。
　　萊茵看到那個人的瞬間，眼瞳劇烈收縮。
　　今夜不只是自己壹個人來了這裏，他的背後還有整個審判庭，獵魔人的數量多如海砂，甚至還有上百位執事，足足三十二位議員，甚至還有聖者。
　　這壹刻所有的審判庭所屬都陷入了沈默，很難想象他們出動了如此多的戰力，所要面對的敵人竟然只有孤零零的壹個人，就像是被世界遺棄了壹般。
　　“妳已經沒有退路，古神族。”
　　這位以太協會的副會長，沈默地握緊鐵劍，冷聲說道：“妳的尊名。”
　　在人類和古神族的遠古戰爭史裏，詢問尊名都是慣例。
　　人類死在神明的手下，就會帶著榮耀死去。
　　古神族戰敗被殺，人類也會記錄祂的名諱，紀念這場偉大的戰爭。
　　“卑劣的背叛者，也配知道我的尊名麽？”
　　顧見臨輕聲說道。
　　讓人震驚的是，面對如此鋪天蓋地的封鎖線，他依舊沈默地前行。
　　他的背後是若隱若現的影子。
　　燈光照亮他和他的影子，是如此的孤獨。
　　萊茵很清楚這個少年只有五階，但實力卻強大到不可思議地步，聖域級以下不可能有人是他的對手，但他是壹位貨真價實的半神級升華者。
　　哪怕在古神界裏只能發揮出七階的戰力，也絕不是他可以應付的。
　　然而他不理解的是，這個少年為什麽還要往前走。
　　他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又在執著什麽。
　　“總會長也是背叛者。”
　　萊茵沈聲說道：“她背叛了她的丈夫！”
　　他的聲音像是雷鳴，回蕩在天空裏。
　　顧見臨卻漠然說道：“我不在乎。”
　　他雙手反握住麒麟之楔，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暴雨傾盆，他閉上了眼睛，讓自己陷入無盡的黑暗裏。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後的壹戰了，因為他很清楚敵我之間的戰力差距，但他擁有的是古之至尊的力量，這種尊嚴和驕傲不允許他退縮。不，哪怕沒有這種力量，他也依舊會選擇咆哮著戰死，而不是狼狽的逃走。
　　這是他的執著，也是他的堅持。
　　他不管這個世界是黑是白，只是厭倦了那些陰謀和背叛。
　　既然全世界都在追求至高。
　　既然全世界都背叛了那位前輩。
　　他就偏要去做那個跟世界對著幹的人。
　　哪怕萬劫不復，哪怕粉身碎骨。
　　他為了驕傲和尊嚴而生，也願意為了驕傲和尊嚴而死。
　　麒麟之楔貫穿心臟，鮮血流淌出來。
　　磅礴的古神之息在沸騰。
　　“糟了！”
　　萊茵擡起鐵劍，劍鋒掀起淒厲的呼嘯聲，仿佛悶雷滾滾。
　　就在這個瞬間裏。
　　跌落在地上的耳機響起了壹個聲音。
　　“呼叫麒麟。”
　　那是個微弱到難以聽聞的聲音：
　　“黎明作戰序列，呼叫麒麟。”
　　“守夜者序列，呼叫麒麟。”
　　“神將序列，呼叫麒麟。”
　　哢嚓。
　　顧見臨用麒麟之楔貫穿了自己的心臟，這壹刻他聽到了來自遠方的呼叫聲，直升機的轟鳴聲從背後傳來，引擎的怒吼由遠及近，鐵甲踐踏地面的聲音。
　　還有……浩浩蕩蕩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