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畫中仙

　　魁壽街籠罩在雨幕之中，亭臺樓閣都是霧蒙蒙的，肅王府周邊多了些蕭家的護衛，還有狼衛等等，偶爾也有身份清白的江湖人來到大門前，隔著老遠觀摩天子親筆書寫的‘青魁’金匾，誇贊議論聲時而響起。
　　王府外的街角，松玉芙扛著小傘躲在壹個花壇旁邊，時不時探頭瞄上壹眼，想要上門卻又有些不敢。
　　上次在太極宮外，她親眼看著許不令挺身而出，以天人之姿打得敵國使臣跪地求饒，其實心裏可激動了，許不令受了傷，也曾跑過去想看看，只可惜皇城之中她壹個姑娘家自然不能亂走。後來許不令回了府上，去拜訪也不合適，便只能在這裏幹等著。
　　松玉芙在府門外偷偷觀察了兩天，進出的丫鬟和禦醫表情都漸漸放松，看模樣傷勢是穩定下來了，按理說可以上面拜訪壹下，可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在養傷，進去打岔不好……
　　可是……
　　松玉芙想著去嶽麓山的事兒，便有些頭疼。
　　雖然許不令答應到時候會去看看，可具體什麽時候去卻說不準，就這麽壹走，萬壹七老八十的才過來，她不得活活等死……
　　“早知道就不說‘許世子肯定出事兒’，烏鴉嘴……”
　　松玉芙擡手在自己唇兒上輕打了下，覺得還是再等幾天，確定許不令安然無恙後再走，到時候祝福壹句：“許世子肯定平平安安回西涼”，也免得被許不令記恨上。
　　松玉芙在王府外等了半天，沒瞧見許不令有出來的架勢，便悻悻然走向了竹籍街。
　　上次徐丹青在皇城裏露了臉，因為許不令的橫空出世沒人註意，但事後諸多王侯公卿反應過來就不壹樣了。
　　無數文人墨客、公主夫人、小姐女俠，都開始尋找徐丹青的下落，目的各不相同，求畫的、求被畫的、切磋的、交友的……擋都擋不住。
　　徐丹青‘畫聖’的名頭太大，本想直接離開長安。可松玉芙不走要等人，徐丹青也不好獨自離開，只能小心翼翼的躲在屋裏不出門，巷子裏有點動靜就唰的消失了，說起來還挺可憐的……
　　松玉芙扛著小傘穿街過巷，來到竹籍街的小院外敲了敲，開口道：
　　“徐伯伯，是我，沒外人。”
　　院子裏安靜了會兒，墻頭上冒出個腦袋瞄了壹眼，之後院門才打開。
　　徐丹青小心翼翼，讓松玉芙趕快進來，又把院門關上，有些頭疼：
　　“玉芙啊，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早些收拾東西走吧，不然伯伯被找到，就不用走了……”
　　“再等幾天……”
　　松玉芙抿嘴笑了下，便跑到了正屋，看著掛在畫架上正在晾幹的壹副丹青畫。
　　水墨丹青剛剛畫成的緣故，墨跡還有些潮濕。
　　畫上是個風華絕代的男人，桃花眼眉若劍鋒，手持壹桿長槊站在太極宮之巔，白衣隨風雨飄搖，身若蒼松紋絲不動，強勁有力筆鋒把那股壹騎絕塵的氣勢展現的淋漓盡致，初看是‘眾生皆螻蟻，唯我真仙人’的鋒芒畢現，再看卻又有雲淡風輕，越看越好看，怎麽看都不膩。
　　松玉芙雙手疊在腰間，笑瞇瞇的望著畫卷，擡手想摸壹摸又怕毀掉了這幅畫，只能眼巴巴望著。
　　徐丹青站在跟前，摸著胡須，眼中露出幾分得意：
　　“伯伯此生最滿意的傑作，共有三幅，壹副是崔皇後的‘桃花回眸’，壹副是寧玉合的‘劍舞’，剩下的就是這副‘畫中仙’。話說伯伯還是第壹次畫男人，嗯……確實和女兒家截然不同，如畫蒼天古木而非小橋流水，格局、意境都不壹樣……”
　　松玉芙半個字沒聽，只是眼巴巴望著畫卷，很是滿意：“伯伯果然厲害，謝謝啦，這幅畫我會好好收藏。”
　　“……”
　　徐丹青臉色壹僵，摸著胡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醞釀許久，才呵呵笑道：
　　“玉芙啊，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幅畫，算是伯伯目前最得意的壹幅畫……”
　　松玉芙微微蹙眉，略顯疑惑：“徐伯伯的畫，不都是送人了嘛？”
　　“送人……”
　　徐丹青眨了眨眼睛，很是糾結地說道：
　　“我當年畫八美圖，其實是想給自己看……”
　　“那為什麽又送人了？”
　　徐丹青沈默片刻，有些無奈：“送人……是因為他們不給伯伯銀子，還打伯伯……唉……”
　　“……”
　　松玉芙頓時了然，有些唏噓的嘆了口氣，想了想：“君子壹言駟馬難追，伯伯是文人，可不能出爾反爾……”
　　“伯伯是江湖人……”
　　“江湖人壹諾千金……”
　　“……”
　　徐丹青呵呵笑了兩聲，擺了擺手：“罷了，給妳就給妳，妳先回去等兩天，晾幹了再讓妳過來取。”
　　松玉芙這才滿意，嘻嘻笑了下，就小跑了出去。
　　徐丹青長嘆壹聲，在畫卷前稍微琢磨了片刻，滿眼都是舍不得。
　　畫了壹輩子畫，結果到頭來壹幅畫都沒落在自己手上，身為文人還不能提銀子，名聲倒是大，可有個啥用……
　　長籲短嘆了片刻，徐丹青忽然心念壹動。
　　玉芙這丫頭……好像看不懂畫……
　　念及此處，徐丹青悄悄把門關上，然後攤開宣紙，研墨執筆……
　　送壹幅畫兒罷了，又沒說非得送這副……
　　……
　　春雨潤物無聲。
　　天色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
　　肅王府，後宅睡房。
　　陸夫人側躺在枕頭上，迷迷糊糊間，臉兒逐漸發紅，夢裏又回到了年三十的那壹晚。
　　那只大手揉來捏去，怎麽掙紮都掙紮不開……
　　想要起身卻使不上力氣，感覺身上很酸，好想找個東西蹭壹下……
　　那只大手好像又和上次不壹樣，順著肚子滑了下去……
　　“……”
　　陸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已經光線昏暗的房間，眸子裏帶著幾分茫然。
　　索索——
　　布料磨蹭的輕微聲響回響在耳畔。
　　陸夫人漸漸回過神，後背很暖和，腰上有只手摟著她，輕輕揉按，還有些往下靠的意思……
　　！！
　　陸夫人猛然瞪大眼睛，終於想起自己現在哪兒、背後是誰了。
　　“呀……”
　　陸夫人微不可覺的喃了壹聲，身體緊繃，悄悄把腰上的手拿開，回頭看了眼——許不令側躺在她背後，她壹動便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眨了眨。
　　“陸姨……”
　　“……”
　　陸夫人臉兒還是紅的，額頭掛著汗珠，瞪著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許不令瞧見陸夫人的眼神，便曉得剛才做夢摸太後肯定摸出事兒了，臉色微微壹僵，又轉瞬恢復如初：
　　“怎麽啦？”
　　“……”
　　陸夫人抿了抿嘴，有苦說不出，稍微沈默了片刻，便起身做出了正常模樣，柔柔壹笑：
　　“沒什麽，睡醒了……妳能起身就好，我回蕭家歇幾天……妳……有事和丫鬟說，我隨時過來……”說著陸夫人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