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要死壹起死

　　靠著河岸的房間中，寧玉合和寧清夜兩師徒躺在兩側，小滿枝趴在中間，下巴擱在胳膊上，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睫毛輕輕顫動，看模樣正在夢遊幽州，陪著許不令大殺四方。
　　客房床鋪太小，三個人肯定睡著擠，寧清夜沒有脫去衣裙，只是單純陪著師父和滿枝聊天敘舊，此時見滿枝睡著，輕手輕腳的把被褥蓋好，起身穿上了靴子，然後回頭看向寧玉合，使了個眼色，示意寧玉合出去。
　　寧清夜天生面容清冷沒什麽表情，這個把人叫出去談事兒的動作，在不同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感覺。
　　寧玉合心中本就有不可告徒弟的事兒，瞧見這個眼神差點嚇死，以為和許不令的事情暴露了，嫻靜面容上的微笑僵住。她想了想，低下頭去，慢吞吞起身披上了衣裙，跟著清夜走向廊道，欲言又止，止有欲言，恐怕此時寧清夜聲音重上半分，都能把她嚇哭。
　　寧清夜並沒有感覺到背後師父的不自然，緩步出房門，在廊道裏停下，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蹙眉道：
　　“真是荒唐……”
　　話剛出口，寧玉合就哆嗦了下，連忙拉住寧清夜的手腕，眼神惶恐無助：
　　“清夜，妳……我……許不令他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
　　？
　　寧清夜莫名其妙，轉過頭來，上下打量：
　　“師父，妳知道這事兒？”
　　“嗯？……”
　　寧玉合表情壹僵，察覺到徒弟不是沖著她來的，又被嚇了個半死，連忙收斂情緒，緩緩點頭：
　　“知道，唉……”
　　我知道什麽呀我知道……怎麽辦怎麽辦……
　　寧清夜有些弄不懂了，蹙著眉鋒：
　　“師父，妳知道許不令和鐘離玖玖睡壹起了，為什麽……”
　　“什麽？！”
　　寧玉合瞬間炸毛，瞪著眼睛滿是惱火。
　　？
　　寧清夜話語再次頓住，微微偏頭，滿眼疑惑。
　　“呃……”
　　寧玉合本就文靜，壹驚壹乍之下，差點岔氣，急忙又緩和情緒，略顯氣憤的道：
　　“他和夜九娘睡壹起，竟然讓妳在旁邊看著？”
　　寧清夜眨了眨清泉雙眸，思索了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是，我偷偷看到的，妳既然知道這事兒，怎麽不告訴我？還有，為什麽說都怪妳？”
　　完了完了……
　　寧玉合比寧清夜矮些許，緊緊攥著裙擺，如同犯錯的孩子站在家長跟前，舉止卻又得擺出師父的姿態。不敢和清夜對視，她轉眼望向的天空的月亮，腦中急轉，輕嘆道：
　　“我……唉，我不是和夜九娘有矛盾嗎，令兒喜歡夜九娘，我自是不答應，還警告夜九娘。嗯……那女人的脾氣，妳知道的，不說還沒啥，我壹警告，她就靈機壹動，來真的了……所以說怪我，如果我不多嘴，夜九娘不會和令兒湊在壹起的……”
　　憋了半天，總算是把慌圓過去了。
　　寧清夜緩緩點頭，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她輕輕嘆了口氣：
　　“楚楚也喜歡許不令，我看的出來。妳說她們師徒倆，怎麽能共侍壹夫？那以後夜九娘生了閨女，楚楚該把娃兒叫妹妹，還是叫閨女？想想都亂……”
　　我也在想這個……
　　寧玉合臉頰上滿是窘迫，不敢面對徒弟，壹直望著天空的月亮：
　　“其實……其實也沒啥……”
　　“嗯？！”
　　“咳……我是說，這種事兒多的很，妳沒接觸過罷了。王侯之家，連老中青三代共侍壹夫的都有……”
　　“？？？！”
　　寧清夜檀口微張，滿眼都是錯愕：
　　“師父，妳在說什麽呀？！”
　　寧玉合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心裏慌的不行，嘴上還得保持鎮定：
　　“有時候也沒辦法，要寬容些。楚楚和夜九娘，也沒血緣關系，年紀也不大，都喜歡令兒，我們總不能把其中壹對硬拆了，妳說是不是？寧拆十座廟、莫毀壹樁婚嘛。”
　　寧清夜仔細思索許久，微微點頭：
　　“倒也是……”
　　寧玉合抿了抿嘴：“對嘛，令兒是王侯，側妃也比平民百姓的嫡妻尊貴，又不會虧待人家。既然妳情我願、又養得起，壹家人和和美美有什麽不好？非要計較這些禮法規矩，才是落了下乘，妳說是不是？”
　　“……”
　　寧清夜擡起蔥白玉指，撓了撓頭發。
　　寧玉合嘆了口氣，語重心長：
　　“以前這些道理，我沒教過妳。這世上啊，為難的事情多的很，凡事都鉆牛角尖的話，就活不成了。明善惡、知是非即可，不用把聖人的要求強加給自己，壹切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寧清夜思索許久：“哦……好吧……嗯，師父教訓的是。”
　　“好了，去睡吧，好好休息壹下。”
　　“好……”
　　寧清夜轉身走向房間，走出幾步又微微偏頭，顯然還沒消化掉師父傳授的觀念。
　　寧玉合保持著微笑，目送乖徒兒消失在房間裏後，溫柔的臉頰便漸漸染上了羞怒。
　　這個死小子，竟然……
　　寧玉合想了想，便身輕如燕的躍入船只後方的露臺，進入了蕭湘兒的房中。
　　……
　　閨房之中，許不令聽見聲響，擡起眼簾看去，見寧玉合走了過來，眼前微微壹亮，還以為師父記著彼此的約定，擡手招了招：
　　“師父，快過來。”
　　只是寧玉合挑開簾子後，火氣便再也壓不出，走到跟前，擡手在許不令脊背上拍打：
　　“孽徒孽徒孽徒……”
　　？？
　　被壓著的蕭湘兒，本來有些窘迫，瞧見這壹幕，挑了挑眉毛，微微拉起被褥遮擋兩團兒，好奇道：
　　“玉合，妳怎麽了？”
　　許不令知道肯定是因為玖玖的事兒，被打也不敢擋，含笑道：
　　“師父，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寧玉合呼吸急促，擡手又拍了幾下，才瞧見湘兒臉色發紅的躺著，她急忙轉過身去，沈聲道：
　　“許不令，妳為什麽和夜九娘在壹起了？”
　　蕭湘兒早就把鐘離玖玖當成小妹看了，對此絲毫不驚奇，見向來溫柔如水的寧玉合醋海翻波，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看笑話。
　　許不令坐起身來，把寧玉合拉到跟前坐下：
　　“師父，妳聽我解釋……事情得從菩提島說起，那時候……”
　　許不令輕聲細語，把菩提島下的戰況說的險象環生，全靠鐘離玖玖的博學多才逃出來，被逼著拜堂，也稍微改成了兩個人絕境之下情投意合。
　　寧玉合仔細聆聽，雖然不怎麽待見鐘離玖玖，不過也知道鐘離玖玖本事大，對許不令很有幫助。她的火氣，主要都是被寧清夜嚇出來的，稍微坐了片刻，便也安靜下來了。
　　等待許不令解釋完，寧玉合嘆了口氣，瞄了瞄看戲的湘兒，起身道：“罷了，不怪妳就是了，妳們繼續……”
　　說著便想往出走，給湘兒留出私人時間。只是她剛剛起身，手腕便被握住了。
　　許不令帶著幾分笑意，柔聲道：
　　“來都來了，師父上次答應好的……”
　　寧玉合表情壹僵，偷偷想掙脫，卻掙脫不開。
　　看戲的寶寶表情也是微變，連忙蹙眉道：“不許按著我，再欺負我壹個，我翻臉了！”
　　寧玉合見蕭湘兒竟然不阻攔，臉色漸漸漲紅，回過頭，眼神弱了下來：
　　“令兒，要不算了吧……”
　　蕭湘兒知道許不令的性子，肯定不會罷手，她想了想，忽的開口道：
　　“玉合，妳不是和玖玖妹子關系不好嗎，拉過來折騰她就是了，以後都是壹家人，鬧脾氣不好。”
　　許不令聽見這話，表情壹僵：“呃……寶寶，妳確定？”
　　“妳怕了？”
　　“開玩笑，我怎麽會怕？我許不令怕什麽？……嗯……師父不樂意，別逼著她……”
　　寧玉合早都破罐子破摔了，琢磨了下，點頭道：
　　“要死壹起死，我……我去叫那死婆娘過來，妳等會好好收拾她……”
　　“誒……師父，妳……”
　　咚咚咚——
　　寧玉合絲毫不聽勸告，走出了房門，輕手輕腳來到鐘離玖玖的房屋外。
　　鐘離玖玖已經睡下，家裏很安靜。
　　寧玉合猶豫再三，吸了口氣，擡手輕敲：
　　“夜九娘，妳出來，我和妳談談。”
　　房間之中，鐘離玖玖蘇醒過來，聽見寧玉合的聲音，自是知道是情敵過來找事兒了。
　　不過鐘離玖玖和寧玉合爭了這麽多年，都已經白給了，這時候豈能怯場？
　　鐘離玖玖翻身而起，做出勝利者的姿態，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撇了寧玉合壹眼：
　　“怎麽？來砍我？來吧來吧……”
　　寧玉合瞧見這模樣就來氣，面如霜雪，轉身走向廊道深處：
　　“跟我來。”
　　？
　　鐘離玖玖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在船上，她現在有夫君為依仗，可不怕寧玉合發瘋把她扔進水裏，當下緊了緊衣裙，跟在寧玉合後面，打趣道：
　　“合合，氣不氣？防來防去還是竹籃打水，我還比妳先進門……咦？妳來湘兒房間做什麽？還想拉幫結派壹起訓我？湘兒姐和我的關系，可比妳親近……”
　　寧玉合腿都在發抖，努力保持平靜，打開房門後，壹把將鐘離玖玖推了進去：
　　“妳給我進去！”
　　“嘿—妳用這麽大勁兒做……什……麽……”
　　鐘離玖玖轉眼瞧見屋裏的場景，微微壹楞：
　　“相公，妳也在呀？湘兒……姐……”
　　“妳們這是在作甚？呀——不好意思，打擾了，我現在就和她出去……”
　　“誒誒……寧玉合，妳失心瘋呀？快放開我……”
　　“妳們怎麽能這樣，相公~妳……”
　　“……嗚嗚……後面？別……我聽話就是了……”
　　“寧玉合，我跟妳拼了我……誰怕誰呀……”
　　燈火熄滅，聲音漸小。
　　漫漫長夜，在船只起起伏伏中徹底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