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古琴冥王】

　　城子鎮，壹處二層小樓內。
　　我抿著茶水端坐在壹張方方正正的凳子上，屋子很小，也就七八平米左右，除了床鋪和衣櫃外，只有壹臺正在啟動的奔四電腦，隨著壹聲音樂，WINDOWS-XP默認桌面蹦出在我眼前。這家的主人姓胡，我所在的是胡叔叔兒子的房間，當我從老鐵家離開，跟紅姐母親詢問附近有沒有能上網的地方後，紅姐母親就帶我來了這裏，通過剛剛跟樓下的觀察，紅姐母親和老胡兩口子的關系非常不錯，至少比跟老鐵家好。
　　連接網絡，點開IE，我快速搜索著關於古琴鑒定的信息。
　　我翻了二十幾張圖片，瀏覽了七八個論壇帖子，最後，我對古琴有了進壹步的了解。
　　旋即，我摸出手機，猶豫著找了幾個號碼，遲疑了壹會兒後，還是給拍賣公司的郝哥撥了過去，我跟他們公司賣過幾次東西，合作很愉快，私底下的交情也不錯，所以在晏婉如不搭理我的時候，找郝哥詢問似乎是唯壹的選擇，“……餵，郝哥，是我，顧靖，嗯，妳忙著吶？”
　　“沒忙，剛吃完晚飯，正看新聞呢，呵呵，是不是有東西想上拍？”
　　“呃，暫時還沒有，對了，我想問個事兒，妳能幫我聯系個懂樂器收藏的專家嗎？最好是專門研究古琴的，我剛才看上壹個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斷代也不清楚，所以想找人咨詢壹下，妳看？”
　　“古琴？我們拍賣行裏可沒有專門研究這個的，不過我倒略懂壹些。”
　　“喲，那感情好啊，快跟我說說，鑒別的要點在哪兒？”
　　“好，妳等壹下啊。”那頭有鞋子走動的聲音，不多時，傳來紙張刷刷翻動的響聲，“是這樣，鑒別古琴首先壹個要看外形，從外表能看出的東西太多了，比如琴身的長度，寬度，高度，這都是有界限衡量的，還比如唐琴吧，它的斷紋，流線……”這個電話果然打對了，在郝哥的侃侃而談下，我發現有些他說的東西網絡上根本沒有記載。
　　五分鐘後，電話那頭的郝哥道：“……嗯，大概就是這樣，妳看妳那琴附和條件嗎？”
　　“我想想啊……”我眼皮壹垂，陷入回憶。
　　通過從網上和郝哥那裏得來的鑒定方法，除了我已經用過的尺寸測量外，還有這麽幾點關鍵地方，唐琴，尤其是盛唐之琴，造型肥而渾圓，現存的唐琴大部分常在龍池、鳳沼的面板上貼有兩塊小桐木，作為假納音。唐琴的斷紋以蛇腹斷為多，也有冰紋斷、流水斷等。再跟郝哥詢問了壹些關於冰紋斷和流水斷的定義，根據方才看到的琴面紋路回憶了片刻，我才驚訝的發現，老鐵家的古琴居然都符合唐琴的條件！
　　汗，莫非我推斷的那個事情，是真的？
　　那古琴真是被老鐵家兒子在現今到半年後的這段時間裏弄壞了？
　　我興奮地對著手機道：“郝哥，那琴跟妳說的幾乎壹樣，是不是可以斷定為唐琴了？”
　　“真壹樣？”聲音壹頓，“不過妳也是玩古玩的，應該知道現在的造假技術高明到了什麽地步，所以不見到實物我也不敢判斷，呃，也不怕妳笑話，其實就算見了實物，我恐怕也無能為力，我是對古琴略懂壹點，可我懂的只是理論上的知識，沒有什麽實際經驗，而且我相信，世界上也沒幾個人有實際經驗的。”
　　我眨眨眼：“為什麽？”
　　郝哥啞然失笑道：“妳描述的古琴是唐琴，是壹千年前的玩意兒，流傳在世的千年古琴壹個巴掌都能數的清，件件都是國家壹級文物，件件都價值連城，妳說說看，這麽有價值有歷史意義的東西，平常人即便能遠遠從博物館裏看上壹眼，也絕不可能輕易摸到它，不上手的話，哪有什麽實際經驗？如果妳說的古琴外表跟唐琴如此接近，那估計得整合壹個專家小組討論研究，才能給出最後結論，這麽貴重的古琴，不是壹兩個人可以說了算的。”
　　我明白郝哥的意思，外形對，也不壹定就說明那是千年古琴。
　　我現在也只得出了那古琴是唐琴樣式的壹個結論。千年唐琴，明清仿古唐琴，現代仿古唐琴，這三種古琴都是有壹副唐琴的外皮，都可能是老鐵家那古琴的最後鑒定結果，但其中差距之大，簡直是壹天壹地。
　　我苦笑道：“妳這麽壹說，我現在也拿不準主意了，嗯，妳覺著那琴對不對？”
　　“我認為是仿的，而且是現代仿的可能性最大，嗯，我幫妳分析壹下啊，咱們先拋開古琴外形表現不說，要按照妳剛才描述的，這古琴居然保存的這麽完好，不但磕碰沒有，甚至連劃痕都少見，呵呵，如果這要是真的千年古琴，豈不是比春雷和九霄環佩那些僅存的神品仙品唐琴還要貴重？”
　　我汗了壹下：“壹山還有壹山高也不是沒可能啊。”
　　“而且妳還說，那琴的音色極佳，繞梁三日什麽的，兄弟，如果排除妳這是自我心理暗示作祟的結果，要說壹張流傳了千年的古琴還能保持這麽好的音色，別說那些專家了，我第壹個不信，所以，我認為這琴不對。”頓了幾秒鐘，那頭的郝哥呵呵笑道：“如果這琴對了，那麽，壹張保存完好且音色極佳的千年古琴還不轟動整個收藏界？從概率上講也是不太現實的。”
　　“可是……”我摸了摸鼻子：“我總覺得這琴不壹般，從第壹眼看到它，第壹次聽到它，我就覺得它不壹般，呃，這種感覺我形容不出來，我只記得晏……晏老師曾經告訴過我，鑒定壹個藏品，感覺很重要，我想我現在似乎有了這種感覺。”那張古琴在我腦海中浮現，我回味著它的弧度，它的音色，淡淡嗯了壹聲：“我認為是真的，嗯。”
　　“呵呵，其實咱們爭論這個沒什麽意義，我建議妳先問問那琴的價格，如果對方要價幾十萬，妳賭壹把也無所謂，我知道兄弟妳不缺錢，幾十萬還不放在眼裏，可若對方開了幾百萬，妳可得考慮清楚了，這就不是小錢了。”
　　“我明白，好，那我去問問價兒，多謝了啊。”
　　“哈哈，咱倆還客氣個什麽，對了，忘了提醒妳，雖然那琴不太可能有千年歷史，但倘若真鑒定為真品，必然會被歸屬到壹級文物的行列，這從其他幾只唐琴上就能推斷出來，可妳也知道，壹級文物是禁止交易買賣的，除非是家傳祖傳，且能證明這琴是妳祖上留下來的玩意兒，否則會有些……麻煩，總之妳多主意，我的意見是，盡量不要拿到相關文物部門鑒定，也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行，我會註意的，多謝提醒。”郝哥所說的倒是個問題，不過，私下交易不允許，大不了我以後賣給國家。
　　“妳去吧，我愛人喊我刷碗呢，唉，命苦啊。”
　　“那行，改天有空聯系。”
　　“嗯，祝妳好運。”
　　掛掉電話，我對著天花板深深呼了口氣，不知為什麽，郝哥的話非但沒有打退我購買的念頭，相反，我買琴的心思越來越堅定了。有些話我沒告訴郝哥，對於我自己的感覺，我其實並不太相信，但對於前世的記憶，我卻沒理由懷疑。我現在也想清楚了，老鐵兒子把琴弄壞的可能性真的非常大，如果這樣的話，後世的專家既然大張旗鼓組成鑒定小組對那張琴進行了考察，想必它有六七成的可能是真品，不然，專家豈會如此大費周章？
　　要知道，判定壹個東西是假的很容易，壹個細節就足夠了，可判定壹個東西是真的，卻不那麽容易，要通過層層求證，所以，專家鑒定小組才會成立！
　　嗯，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兒。
　　我慢慢攥了攥拳頭，不管怎麽樣，這個古琴必須買到手！
　　關上電腦，我下樓找到了正在和這家兩口子聊天的紅姐母親，跟大家道了謝後，我壹個人開上車，重新回到了老鐵家。
　　天漸漸黑了，老鐵家的院子亮著燈。
　　咚咚咚，我擡手敲了敲門，盡量做出壹副平靜的表情。
　　吱呀，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給我開門的是壹個中年婦女，看歲數，比紅姐母親小了壹些，梳著大麻花辮子，眼神裏透著壹股精明的味道，正壹語不發地打量著我。我才知道，紅姐和她母親掛在嘴上的那個“老鐵家的傻媳婦”，原來根本就不傻，那只是壹個隨口的稱呼罷了。
　　我道：“您好，您是鐵叔叔的愛人吧？我是顧靖，剛才來過的。”
　　老鐵媳婦笑了壹下：“我知道妳，剛聽老鐵說過，進來吧。”
　　屋裏，老鐵正壹口口抽著煙，見我進來，笑著打了聲招呼，“……來了？”說罷，卻也沒再提古琴的事兒，而是隨便聊了聊別的，比如我跟北京是做什麽工作的，我怎麽認識斐小紅的，等等。想來，他和他媳婦應該溝通過並且達成了某種壹致，不然不會這麽“穩”。
　　說了會兒話，我漸漸切入正題：“我說的那事兒，您倆覺得咋樣？”
　　老鐵媳婦端了杯水給我，壹屁股坐到沙發上，道：“這琴是我們祖上傳了好幾代的傳家寶，意義非常大，而且我也特別喜歡這琴的音調，壹天不彈它就覺得渾身別扭，怎麽能說賣就賣呢？”表面看是拒絕，可話裏話外也沒有說不賣。
　　我聽出了她的意思，“……您可以開個價兒，只要不是太高就行。”
　　老鐵媳婦眨了眨眼睛，反問道：“妳看這琴怎麽樣？”
　　我道：“實話實說，我水平有限得很，真看不出來什麽，不過從感覺上判斷，我覺得這琴不錯，至少我自己是挺喜歡它的。”頓了頓，我繼續道：“我知道您家對這琴很有感情，也很愛護，但紅姐母親剛說的壹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再好的玩意兒，也比不上真金白銀拿在手裏，您說呢？”
　　老鐵道：“這倒是實話。”
　　老鐵媳婦瞪他壹眼，見狀，老鐵壹撇嘴，端著水杯把眼神落到電視上，不再言語。
　　看到這裏，我心知他媳婦才是能做主的人，於是轉頭看向她，“您開個價錢，我先聽聽？”
　　老鐵媳婦想了想，道：“我和老鐵商量過了，本來這種傳家寶是不可能賣掉的，但我們跟小紅家關系都不錯，這個面子得給，嗯，還是妳出價吧，要是合適的話，東西妳就拿走。”說完，她看了老鐵壹眼，隨後默不作聲地看著我，眼神中頗有股迫不及待的色彩。
　　我觀察著壹下他們的表情，心下思量著兩人的心理價位和底線。城子鎮在隴川縣裏不算個富裕的鄉鎮，而且通過他們家具布置和電器設施看，老鐵家的經濟情況也屬於壹般般的那種，考慮片刻，我有了判斷，沈吟道：“……二十萬吧，這個價格行嗎？”二十萬，對於北京和上海來說，也許不算什麽，連套房子的首付都不夠，可對於城子鎮來說，這筆錢應該算是很大的款子了。
　　老鐵壹楞，驚訝地張張嘴，但看了看媳婦，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老鐵媳婦也是稍稍頓了壹秒鐘，瞅瞅我，故作平靜道：“二十萬肯定不行，這琴至少得有壹、兩百年的了。”
　　我苦笑著聳聳肩：“那您說多少？”
　　老鐵媳婦眼珠子滴溜溜壹轉：“怎麽也要五十萬。”
　　老鐵聽了，頓時嚇了壹跳，轉過頭，拿火柴點上煙，大口大口地抽著，似乎情緒波動極大。
　　我有了譜，徹底放下了心，“五十萬太多了吧？我只能給三十萬。”
　　“那可不行，五十萬已經是我們的底線了，說真的，妳要不是小紅的對象，別人給八十萬我們也不賣。”
　　我了個暈，妳哪只眼睛看見我是紅姐對象了？
　　我心裏郁悶，嘴上不停跟她討價還價著，從五十萬砍到四十八萬，從四十八萬砍到四十五萬，跟往常壹樣，對於能撿大漏的東西，我是不怕花錢的，十幾萬的差錢根本算不了什麽，可我明白賣主的心態，誰都想把東西賣壹個好價錢，如果我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五十萬的價格，沒準還會適得其反，引出壹些不必要的意外呢。
　　為了讓老鐵兩口子安心，為了讓他倆覺得東西賣值了，我不厭其煩地還著價錢。
　　十幾分鐘後，我無奈壹點頭：“好吧，算我怕了您了，行，四十三萬就四十三萬。”這個價錢比我預計的要高不少，唉，希望這古琴是真品吧，要是個現代仿的，我這四十多萬可就虧大發了。
　　老鐵媳婦眉開眼笑道：“好，小兄弟壹看就是痛快人，那我去拿琴，這錢？”
　　我可沒帶這麽多現金，於是拿出支票本來，“我給您開支票吧？”
　　老鐵媳婦狐疑地看看本子：“支票？”
　　我道：“嗯，現金支票，明天等銀行開門就能取了。”
　　“別，我們還是要現金吧。”老鐵媳婦道：“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我們家沒收過支票這東西，不會用。”
　　我壹遲疑，把支票收了回去：“也行，那明天您跟我壹塊去銀行轉賬吧，現在都八點了，約款也來不及了。”
　　“好。”
　　當天晚上，我是跟城子鎮的壹家招待所住下的。
　　等第二天早起，我便和老鐵壹家人開車到了銀行，完成了櫃臺轉賬手續，確認收到四十三萬後，老鐵媳婦笑容滿面地帶著我回到家，將壹個長長的軟盒子交到我手裏，打開盒子，掀開黃色綢布壹看，正是那張古琴。跟他們告了辭，又回去向紅姐母親辭行，我便開著寶馬駛出了小鎮，往瑞麗開去。
　　路上，我心情難免有些激動。
　　如果這琴真有千年歷史，以它的完好度，以它的音色，絕對是國寶級的壹級文物。
　　甚至可以說，當今世界存世的唐代古琴中，沒有壹個比它還好！
　　這得值多少錢？
　　肯定是無價之寶！！
　　然而壹想到壹級文物的種種麻煩，我又是考慮起壹個問題，到底怎麽處置這琴？
　　如果賣掉，只有兩個選擇，壹個是黑市，壹個是國家，黑市我肯定不會去，至於賣給國家，好像又跟拍賣會的價格相差太遠，有點不劃算啊！
　　思來想去，我心裏有了主意。
　　晏婉如不是說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收集來壹張宋代的古琴嗎？而唐琴的價值顯然遠遠勝過宋代古琴，如果能確定這張琴是唐代的玩意兒，那我幹脆把它送晏姐得了！她百分之壹百會喜歡得不得了！
　　對，就這麽辦！
　　反正我賺錢的目的也是為了追求她們，那這萬金難求的古琴顯然沒有賣掉的必要了！
　　對了，現今傳世的唐代古琴全都有自己的名字，春雷啊，冰清啊，焦尾啊，大聖遺音啊，我是不是也該給它起壹個？
　　叫什麽好呢？
　　想到那琴音裏透出的森然寒意，我眼神壹動……
　　冥王！
　　就叫古琴冥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