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父愛

　　四頁書院。
　　羽親王楊跡形邁步朝著書院大門裏邊走，書院的守門人並不認識他，連忙上前攔住，壹伸手就把人攔了下來。
　　“這位先生到書院做什麽？”
　　“見人。”
　　楊跡形回答。
　　守門人高位成仔細打量了壹下，保持著客氣。
　　“先生要見誰？”
　　“夏侯琢。”
　　壹聽到夏侯琢這三個字，高位成的臉色就變了變，同為書院看門人的劉梗前陣子失蹤了，傳聞就和夏侯琢受傷有關，昨日夏侯琢被人送回來，今日就有人來找，他如何能不緊張。
　　“先生怕是要失望了，書院已經放田假，夏侯公子不在這。”
　　“他在。”
　　楊跡形的回答格外簡單明了。
　　高位成還要再說什麽，楊跡形身後的護衛之壹上前壹步，把腰牌摘下來地給高位成：“我們是親王府的人。”
　　高位成嚇了壹跳，也不敢再問，牌子也沒敢細看，後退壹步道：“見過幾位大人……不過，能不能等我去請示壹下院長大人？”
　　那護衛剛要發怒，楊跡形壹擺手：“去吧。”
　　高位成連忙交代了自己同伴幾句，然後轉身跑進書院裏，沒多久，書院高院長就快步出來，壹看到楊跡形腳步就更快了。
　　“拜見王爺。”
　　高院長出了門就俯身壹拜。
　　他這壹拜，把高位成嚇了壹跳，他怎麽能想到這樸素之人居然是親王殿下。
　　“高院長切勿多禮。”
　　楊跡形上前扶了高少為壹把，笑了笑說道：“貿然打擾，也沒有提前派人知會，還請高先生勿怪。”
　　高少為連忙道：“王爺客氣了，快請進。”
　　兩個人並肩而行，高少為這等大儒也壹直微微彎著腰說話，不敢直起來，人與人本沒有什麽不同，可是被賦予了不同身份之後，便有了尊卑。
　　聽聞楊跡形是來尋夏侯琢的，高少為壹邊引路壹邊說道：“夏侯琢是昨日才回來的，住在教習燕青之處，也好有個照應。”
　　“燕青之……”
　　提到這個名字，羽親王顯然有些感慨，他笑了笑說道：“當年我讓他跟我走，他說什麽也不肯，只願在書院裏做教習……我許他官職他都不答應。”
　　高少為道：“他性子懶散慣了。”
　　楊跡形道：“我偏就喜歡這性子的人，若他現在肯跟我走的話，我依然很樂意。”
　　高少為壹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當年燕青之頂撞羽親王的事書院裏人盡皆知，可是羽親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對他極為欣賞。
　　與此同時，燕青之的小院裏，夏侯琢坐在藤椅上看著那兩個人給菜苗澆水，覺得自己手裏還缺壹根小皮鞭和壹個紫砂壺，多了這兩樣東西才顯得自己不是東西。
　　想到這他呸了壹聲，心說昨日自己就亂說什麽壹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今日又在亂想自己不是東西，莫不是受傷被打傻了吧。
　　再想想自己以前可不是這樣，都是認識李叱之後才變的，所以自己就算是傻了也是被李叱傳染的才對，再壹想，傻真的會被傳染嗎？
　　“那邊那邊。”
　　夏侯琢朝著燕青之說道：“丟了壹顆秧苗沒有澆水，妳怎麽幹活的。”
　　燕青之直起腰看了他壹眼：“滾……”
　　然後就註意到羽親王竟然快到小院門口了，他那出口的滾字收是收不回來，於是又硬生生加了幾個字。
　　“滾……滾長河東逝水，浪花淘盡，遍灑英雄苗。”
　　“說的好！”
　　羽親王走到門口笑道：“書院的先生果然非同凡響，便是種些菜苗也能出口成章。”
　　燕青之心說這要不是罵的是妳兒子，我能憋出這句來？
　　可是人卻已經俯身壹拜：“見過王爺。”
　　他還拉了拉李丟丟道：“李叱，這位是親王殿下。”
　　李叱也跟著拜了拜，想的卻是這個人就是夏侯琢的親爹了嗎？因為好奇，所以忍不住擡頭看了幾眼，可這就顯得有些失禮，羽親王身後的高院長就瞪了他壹眼。
　　“都起身吧。”
　　楊跡形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扭頭看向別處。
　　燕青之連忙道：“正好沒水了，李叱，妳跟我去挑壹擔水來。”
　　李丟丟看了看那大半桶水，橫著小碎步挪過去用腳踹了壹下，那水桶還不甘心的晃了晃才倒下去。
　　李丟丟壹臉恍然地說道：“哎呀，真的沒水了。”
　　高院長看了都想捂臉。
　　“我隨妳們壹去去打水。”
　　夏侯琢起身要走，楊跡形嘆了口氣道：“就說幾句話我便走。”
　　夏侯琢沈默著坐下來，但好歹是不走了。
　　燕青之和李叱拎著木桶出門，高院長壓低聲音說道：“轉壹大圈再回來，讓他們父子多聊聊。”
　　燕青之看了看小院外邊不過幾丈遠的水井，心說這玩意可踹不倒啊。
　　他看了看李丟丟，李丟丟又壹腳踹在木桶上，這壹腳灌足了力度，把木桶踹出來壹個洞。
　　“哎呀，桶壞了，先生咱們去買個新木桶吧。”
　　燕青之嘆道：“買……”
　　高院長也要借機離開，於是說道：“絲毫也不懂得勤儉，這木桶只是破了個洞又不是不能修，妳們四體不勤，凡事只知道花錢解決，妳們都跟我來，看我如何修好了它。”
　　他轉身在前邊走，李丟丟壓低聲音對燕青之說道：“先生，姜果然是老的狐貍，老狐貍果然是辣……”
　　燕青之舉頭望蒼穹。
　　好在高院長沒有聽到，他壹邊走壹邊說道：“書院裏有燕竹，折兩根，用竹片堵住破洞即可……我的竹子呢！”
　　燕青之道：“莫不是書院裏進了賊？”
　　高院長壹回頭：“說！我的竹子呢！”
　　李丟丟指了指燕青之，燕青之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怒氣……妳這個叛徒……
　　燕青之道：“這個學生可以解釋的。”
　　高院長忽然間醒悟過來，在那小院裏好像是看到了壹片竹子，只是都已經半枯，他狠狠瞪了燕青之壹眼道：“下個月的月例扣掉了。”
　　燕青之：“噢……”
　　高院長道：“妳的解釋呢？”
　　燕青之道：“隨著月例扣掉了。”
　　高院長這幾日都在節度使那邊忙著商量夏試的事，按照大楚的慣例，朝廷科舉大考在秋天，所以稱為秋試，但各地方的選考大多在夏末，冀州這邊的夏考自然繞不開他高少為，為朝廷取仕歷來被重視，所以節度使大人也要親自過問。
　　這幾日都在忙，高少為根本就沒有註意到那片細竹林沒了，他想了想後說道：“總不能還回妳那裏取竹子，好在我家裏還種幾棵……”
　　話沒說完，李丟丟忽然就捂著肚子蹲了下去：“院長大人，先生，弟子突然腹痛如絞……”
　　高院長皺眉道：“那還不速去？”
　　李丟丟連忙道謝，壹溜煙的跑了。
　　高院長和燕青之回到住處，壹進門，高院長就指了指那假山壹側說道：“我親手移植過來的幾棵燕竹就在……我竹子呢！”
　　正在院子裏假山旁邊餵魚的高希寧本來還要過來見禮，聽到她爺爺說這句話後立刻就蹲了下去：“哎呦，肚子好疼。”
　　燕青之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可是他沒有證據。
　　高院長猛的看向燕青之，燕青之嚇得後退壹步連連擺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燕青之的小院，羽親王楊跡形沈默了片刻後問道：“傷勢如何？”
　　夏侯琢回答：“死不了。”
　　楊跡形嘆了口氣道：“妳與我說話總是這般語氣，我知道是我虧欠妳們母子，可我多次想把妳們母子接回王府，妳母親她……”
　　夏侯琢微怒道：“接回去被人害死嗎？”
　　楊跡形張了張嘴，話卻被堵了回去。
　　他最愛的女子便是夏侯琢的母親，雖然她出身寒微，可她性子剛烈，寧願自己撫養孩子也不願意去王府裏做妾，而以他身份，哪怕楊跡形再在乎她也不能給他側妃身份。
　　所以楊跡形壹直都覺得對不起她們母子，尤其是女兒夏侯玉立失蹤之後，他更是愧疚。
　　“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楊跡形緩和了壹下氣氛後繼續說道：“我只是來看看妳，若妳的傷還沒有見好的話，我讓人去尋名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夏侯琢打斷，夏侯琢看著楊跡形的眼睛說壹字壹句地說道：“不勞王爺費心了，我這樣的人倒也沒那麽容易死。”
　　楊跡形又嘆了口氣。
　　良久之後，楊跡形努力擠出壹絲稍顯難看的笑意說道：“妳喜歡在書院修養也好，我把他們幾個留在這，若有什麽事妳只管吩咐他們做就是。”
　　“用不著。”
　　夏侯琢的回答依然像是刀尖壹樣尖銳。
　　楊跡形沒奈何，點了點頭道：“妳不喜歡，那我就不讓他們留在妳身邊，妳放心就是，妳受傷的事我會給妳壹個交代。”
　　夏侯琢沒回答，而是反問。
　　“看來妳真是被妳那得意兒子騙走的？不然的話妳怎麽會這麽快就回來了，妳剛剛說的交代，是回去讓妳那得意兒子罰酒三杯嗎？”
　　楊跡形眉角壹擡，可還是忍了下去。
　　他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並不是他要騙我，陛下確實派人傳旨讓我去都城，本意是因為南平江以北這邊叛亂越發多了起來，左武衛大將軍薛世告老還鄉，陛下想讓我領左武衛清剿北方三州叛亂，但是走到半路……”
　　夏侯琢壹聽就知道事情出了岔子，當今陛下，他父親的大哥楊跡盛昏聵無能，聽信讒言，不然的話又怎麽會養出來劉崇信那樣的大太監。
　　料來他父親走到半路的時候，朝令夕改的皇帝陛下又有新旨意下來了。
　　“換人了？”
　　夏侯琢問了壹句。
　　楊跡形點了點頭：“楊競奉旨領左武衛，已經從南邊開拔過來，月余之後便可到冀州轄內。”
　　夏侯琢沈默片刻後說道：“不領兵就不領兵，咱不擔那份累，不操那份心，遊山玩水享清樂不好嗎？又不是多想做，咱不在乎。”
　　這兩句帶著咱字的話，讓楊跡形心裏頓時暖和起來，他看著自己這個最叛逆的兒子，眼睛裏都是父愛。
　　“是是是，咱不幹。”
　　他笑著說道：“那個，妳壹會兒想吃什麽？我著人去買。”
　　夏侯琢道：“妳會做什麽？”
　　楊跡形立刻說道：“我馬上去學，妳想吃什麽我就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