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滾蛋

　　離開村子之後隊伍又走了三天，此時的風景已經越發的與冀州附近不同，李叱他們聽夏侯玉立說，再往前走就是關內草場。
　　當初大楚立國，楚軍戰無不勝，北方遊牧也被收服，而草原被山脈壹刀切開，關內草場就像是整片草原被切下來壹小塊。
　　草場有數百裏，居住在這的部族名為納蘭。
　　經過數百年的變化，同樣壹個意思，外草原人說話的發音和內草原已經有些不同。
　　最初的時候，草原各部族都稱呼太陽為納蘭，後來隨著逐漸分割，習俗也有所改變，外草原那邊稱呼太陽改為納喇，而內草原的部族還保持著比較原始的習俗。
　　他們的部族就自稱為納蘭部，寓意為太陽之子。
　　夏侯玉立說，這片草場的牧民有著極強的戒備心，尤其是對中原楚人，他們每年按量繳納稅賦，除此之外，不許中原楚人進入草原。
　　壹旦進入，視為入侵，必殺無疑。
　　為什麽會如此也已經不可查到，不過大概和之前吃過虧有關，最初時候，他們待人都很熱情。
　　當地官員深知其中危險，反正每年草場上的納蘭部該交的都會交，至於其他的什麽，官府也就不會過問那麽多。
　　地方官府的人和草場的人保持著互不幹擾，沒有任何壹個穿官官服的人敢隨意進入草場，在其他地方，身上的官服就是權力和威嚴的象征，在納蘭草場，這身官服壹點意義都沒有。
　　尋常楚人百姓若是進了草場，大概會被打壹頓放出來，當官的隨便進去，別想活著出來，屍體被扔在那都找不到。
　　哪怕就是納蘭部接納的商隊，也要在每個月特定的時候進入草場，不是在這壹天誰也不能輕易靠近，進入草場的商隊也會被嚴密看管。
　　李叱聽了夏侯玉立說完之後就嚴令手下不許進入草場，壹步都不行。
　　據說納蘭部有數十萬人口，真要是出了事，他們這二百多人的隊伍，還不夠人家的騎兵塞牙縫。
　　快到納蘭草場的時候，他們又選擇在壹個小村子外邊宿營，此時已有天高雲淡之勢，氣溫也比冀州那邊低了不少。
　　此時冀州已經開始悶熱，但此地早晚居然還有些冷，和冀州不同之處還在於，冀州盛夏時候，哪怕妳站在樹蔭下也不會覺得有多涼爽，風都是燥熱的風。
　　但是在草場這邊，太陽很曬，只要妳站在樹下陰涼處，經過的風都是涼的，吹的人十分清爽。
　　這壹天，淡臺壓境再次主動找到唐匹敵比試。
　　第壹次兩人比試只動手二十息，淡臺壓境確定唐匹敵出力七分，第二次比試壹刻有余，淡臺壓境確定唐匹敵已經出力八分，所以他知道，自己早晚有壹天會擊敗這個對手。
　　第三次比試，兩個人打了不到壹刻，淡臺壓境隨即擺手表示不打了，因為他確定唐匹敵已經出力九分，這說明也許再用不了多久，唐匹敵就會敗在他手下。
　　露營之後，唐匹敵找到李叱。
　　兩個人看著遠處的草場，唐匹敵說道：“納蘭草場上有數十萬牧民，因為彪悍善戰，地方官府不敢招惹，所以沒人知道納蘭部現在有多少能戰之兵，有多少可用之馬，如果我們能和納蘭部的人聯絡上，說不定能從他們這裏買馬。”
　　李叱道：“夏侯玉立說的很清楚了，納蘭部不許楚人靠近，這個險值不值得去冒……若只有妳我兩個人也還好。”
　　他回頭看了壹眼，遠處夏侯夫人正在幫忙搭建帳篷，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讓幹娘有什麽危險。”
　　唐匹敵點了點頭：“那就以後再說，記住這地方，下次我自己過來。”
　　李叱嗯了壹聲。
　　就在這時候淡臺壓境再次找了過來，距離之前比試只過了半個時辰而已，看他臉色，已經成竹在胸。
　　“唐匹敵。”
　　淡臺壓境喊了壹聲：“我已經想到如何破妳拳法，再來打過。”
　　李叱笑著對唐匹敵說道：“妳要逗他到什麽時候？”
　　唐匹敵道：“也不都是逗他，他的武藝確實很強，應該與妳差不多。”
　　李叱：“……”
　　說完後唐匹敵走到淡臺壓境面前，笑了笑問道：“妳為何突然有了這樣自信？明明妳我才剛剛打過。”
　　淡臺壓境笑道：“妳與我交手，出力越來越大，剛才比試，妳幾乎要盡全力，我剛才仔細想了想，覺得已經可以勝妳，盡快打贏了妳之後我就可以回涼州，妳們這些地方實在苦寒，又窮又破，比涼州差得遠了。”
　　唐匹敵道：“既然妳覺得可以勝我，那就再打壹場。”
　　這次比試，時間比起前兩次又縮短了些，第二次比試壹刻有余，第三次比試大概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這壹次，只用了半刻不到。
　　淡臺壓境本來自信滿滿，可是比過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贏不了，連壹絲機會都沒有，剛剛的胸有成竹，瞬間就變的蕩然無存。
　　“這怎麽可能？”
　　他看著唐匹敵問道：“妳明明已經快盡全力。”
　　唐匹敵輕輕嘆道：“我與妳比試，自始至終，壹直是七分力，是妳覺得我越來越發力，至於是為什麽，妳自己還沒有悟到？”
　　淡臺壓境臉色忽然就變了，他悟到了，確切的說是被點醒了。
　　唐匹敵的七分力，不同了。
　　第壹次比試，唐匹敵七分他八分，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打，第二次比試唐匹敵八分他八分，他覺得可以打，第三次比試唐匹敵九分他八分半，他覺得勝利在望。
　　剛剛他用十分本事，才明白唐匹敵還是七分，只是這七分，已經匹敵他的十分。
　　淡臺壓境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壹刻，他忽然間有些醒悟過來，匹敵兩個字的含義。
　　世上英豪，皆可匹敵。
　　唐匹敵語氣平淡地說道：“妳現在就可以回涼州，因為妳已不可能勝我。”
　　淡臺壓境沈默片刻，搖頭道：“不勝不走。”
　　唐匹敵無所謂道：“隨妳。”
　　他轉身離開，壹邊走壹邊說道：“這個世上，大概會有很多人第壹次與我交手不分勝負，這個世上，沒有人與我第二次交手還能不分勝負。”
　　淡臺壓境看著唐匹敵的背影，忽然間覺得自己多年來的自負壹掃而光。
　　那匹老黃馬不合時宜的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說，看吧，妳也有今天。
　　李叱看到唐匹敵走回來，笑了笑道：“他應該會覺得人生無趣了。”
　　唐匹敵笑道：“又不是只有他壹人。”
　　李叱笑著搖頭，心說壹不小心又被這個家夥裝了壹下。
　　“戰馬啊……”
　　唐匹敵看向遠處草場，自言自語似地說道：“我所願，十萬精騎。”
　　李叱嘆道：“那得多少錢？”
　　唐匹敵道：“妳努力。”
　　李叱嗯了壹聲，然後吐出壹口氣，苦笑道：“壓力很大啊。”
　　唐匹敵想了想後說道：“南平江再往南多水路，舟船輕快，戰馬無用，不算江南只談北方，我給妳打個半數的折，將來我若有五萬精騎，北境都是妳的。”
　　李叱笑道：“五萬戰馬，五萬悍卒，所需銀兩最少數百萬之巨。”
　　唐匹敵淡淡道：“妳的事。”
　　李叱點頭：“算我應了妳。”
　　唐匹敵問：“多久？”
　　李叱想了想後回答：“五年。”
　　唐匹敵沈默了壹會兒後有些不滿意的嘆了口氣，李叱瞥了他壹眼道：“說五年，我已經要盡十分力。”
　　唐匹敵道：“那妳留下九十分力做什麽？”
　　李叱：“留下九十分力鄙視妳……”
　　如果這翻對話讓不熟悉他們的人聽到，大概會覺得這兩個少年都是神經病，得多自大的人才能說出如此狂傲的話，隨隨便便過家家壹樣，就要五萬精騎，還想北境無敵。
　　就在這時候，草場深處有壹片塵煙起來，唐匹敵看到之後臉色微微變了變，他回頭喊了壹聲戒備，那壹百名悍卒立刻上馬，將弓箭摘了下來，隨時準備廝殺。
　　遠處塵煙逐漸到了近處，果然是壹支騎兵，這些草原上兇悍勇武的漢子並沒有統壹的軍服，然而他們的氣勢，卻不需要軍服襯托，縱馬而來，便有排山倒海之勢。
　　數百騎呼嘯而至，為首的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勒住戰馬，在草場邊緣處停下，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李叱他們。
　　唐匹敵對李叱壓低聲音說道：“他們應該是發現了咱們的隊伍，過來警告壹下，咱們不要輕舉妄動，他們也不會隨便動手。”
　　他的話說完，那個草原漢子指了指李叱他們，用很蹩腳的中原話壹字壹頓地說道：“靠近，死，都死。”
　　李叱問唐匹敵很認真地問道：“草原話，馬賣嗎怎麽說？”
　　唐匹敵道：“妳確定要說？”
　　李叱問道：“為什麽不能問問？”
　　唐匹敵笑道：“因為妳表現出對他們的馬感興趣，他們就會覺得妳是賊，其實這也不能都怪他們戒備心重，都是那些中原行商招人恨，最早的時候，商人們到草原上經常會手腳不幹凈，假意問問這些賣不賣那些賣不賣，趁著草原人帶著他們看的時候，就會記下來位置，然後等到夜裏來偷，所以妳要問他馬賣不賣，他會覺得妳惦記上他的馬了。”
　　李叱道：“那算了吧，五萬匹，不好偷，動靜太大了。”
　　唐匹敵噗嗤壹聲就笑了，然後問李叱道：“妳還想和他們說什麽嗎？”
　　李叱道：“滾蛋怎麽說？”
　　唐匹敵：“……”
　　就在這時候，那個草原年輕人看到了唐匹敵腰畔掛著壹把草原小刀，妳是唐匹敵在外草原的時候，他生活了壹年多的那個部族首領送給他的禮物。
　　草原漢子擡起手指了指唐匹敵腰畔的小刀，用毋庸置疑的命令語氣說道：“那個，給我！”
　　唐匹敵嘆了口氣，他問李叱：“剛才妳問我什麽來著？”
　　李叱：“嗯？”
　　唐匹敵看向那個草原漢子說道：“滾蛋。”
　　李叱：“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