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少年自有少年強

　　李叱看向這個年輕人，明明有著富家公子的那種對任何人都壹樣的漠然，卻毫不猶豫的在自己面前跪下來。
　　這樣的後繼之人，才是保證那些大家族經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為家族利益他們連尊嚴都可以放下，哪怕是在這樣壹個對出身如此看重的年代。
　　長孫無憂再是家族嫡系的旁枝末節，也是公卿之後。
　　而李叱呢，出身寒微。
　　這壹跪，就是長孫無憂的態度。
　　李叱伸手把長孫無憂扶起來，看著長孫無憂道：“我也回妳三句話。”
　　“寧王請說。”
　　“第壹，我不信妳。”
　　“第二，我不信妳家族。”
　　“第三……妳明日可去燕先生那裏，問他能做些什麽。”
　　長孫無憂道：“第壹第二，在我看來都可接受，第三的話……我想留在寧王身邊，不求官職，不求俸祿。”
　　李叱笑道：“管吃管住即可？”
　　長孫無憂道：“管吃管住即可。”
　　李叱又問：“妳力氣大嗎？”
　　長孫無憂楞了壹下，點頭道：“雖不算天生神力，但自幼習武。”
　　李叱道：“妳反應可快？”
　　長孫無憂道：“應該略強於常人。”
　　李叱笑道：“巧了。”
　　他看向余九齡道：“昨天才把流雲陣圖挪過來，九齡，妳帶長孫公子去試試，若過了，我便留下他。”
　　余九齡笑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長孫公子，請。”
　　長孫無憂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是哪兒不對勁，他暫時察覺不出來。
　　壹個時辰後。
　　李叱在書房裏和唐匹敵商議進軍的事，余九齡從外邊跑過來，急匆匆的。
　　“當家的。”
　　余九齡跑到書房門口，喘著粗氣說道：“他過了。”
　　李叱問：“幾次？”
　　余九齡道：“試三次而過。”
　　李叱看向唐匹敵，唐匹敵微笑不語。
　　“留我身邊吧，這樣壹個人……”
　　李叱後邊的話沒有說完，他看向唐匹敵道：“畢竟說起來，比妳也只是稍遜壹籌。”
　　唐匹敵道：“遜色多少不重要。”
　　李叱：“唔……”
　　唐匹敵笑著起身道：“我先回大營了，距離出兵也只有三個月左右時間，多做些準備。”
　　李叱道：“對了，有件事要和妳說。”
　　唐匹敵問：“何事？”
　　李叱道：“妳率軍南下，奪安陽之後，所有事妳酌情而定，不用問我。”
　　唐匹敵道：“若我要率軍再向南打呢？”
　　李叱笑著重復了壹遍：“所有事。”
　　唐匹敵哈哈大笑，轉身而去。
　　當夜，客棧。
　　小書童墨盒看了壹眼剛剛回來的公子，忍不住問了壹句：“公子是哪裏不舒服？”
　　長孫無憂：“沒有。”
　　墨盒不信：“那公子走路為何有些別扭？”
　　長孫無憂：“沒有。”
　　墨盒道：“可是為何公子走路，看起來很辛苦？”
　　長孫無憂嘆道：“妳出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墨盒：“公子不對勁。”
　　長孫無憂道：“公子很對勁，妳出去就是了，告訴任何人不要打擾。”
　　墨盒喔了壹聲，轉身出門。
　　長孫無憂等了片刻，覺得應該沒人來了，於是悄悄的松了口氣。
　　他把褲子脫下來，彎著腰卡著腿，以壹種他生平都不曾有過的羞恥姿勢看了看某處。
　　這種姿勢之尷尬，連他自己都覺得臉紅。
　　就在這時候，墨盒壹推門進來：“那壹會兒吃飯，給不給公子送……那個，送來？”
　　以如此羞恥姿勢的長孫無憂，壹瞬間覺得心口都要炸了。
　　“妳出去！”
　　墨盒連忙把門關好，心說公子果然不對勁。
　　這姿勢……莫非就是，對眼？
　　而此時羞惱之下的長孫無憂，心說這李叱果然不是正常人，那般變態的東西，居然都想的出來。
　　第二天壹早。
　　長孫無憂就到了寧王府，他站在李叱的門外，也不說話也不求進，只是在門外候著。
　　李叱出門的時候看到他，笑著問了壹句：“昨夜睡的可好？”
　　長孫無憂道：“回寧王，屬下睡的很好。”
　　李叱道：“那，陪我走走？剛好有些事要問妳。”
　　長孫無憂問道：“屬下請求坐著說可行？”
　　李叱道：“還是走走吧。”
　　長孫無憂：“唔……”
　　兩個人在寧王府的後院裏邊走邊聊，這寧王府，就是原本的羽親王府。
　　李叱不喜歡在這住的原因，甚至可以不去想這個原因，只是不喜歡。
　　但是到了他現在這個地位，並不是他不喜歡什麽，就壹定不能做什麽。
　　“妳對江南大寇李兄虎可有多少了解？”
　　李叱問。
　　長孫無憂回答：“其勇可冠三軍，其勢可破長虹。”
　　李叱道：“做個對比。”
　　長孫無憂問：“對比誰？”
　　李叱瞇著眼睛看了看他。
　　長孫無憂微微俯身道：“若對比寧王，沒得比。”
　　李叱笑了笑：“不用拍我馬屁。”
　　長孫無憂道：“寧王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寧王與李兄虎沒得比。”
　　李叱：“……”
　　長孫無憂道：“寧王如今兵有十萬嗎？”
　　不等李叱回答，長孫無憂道：“李兄虎有可戰之兵八十萬，雖然不及楚軍精銳，但是實打實的八十萬。”
　　他又問道：“冀州之地可比越州揚州其壹嗎？”
　　還是不等李叱回答，長孫無憂繼續說道：“李兄虎這兩地具占，這兩地皆富庶，魚米之鄉，不愁糧草。”
　　“若寧王真要做個對比，那現在的李兄虎，其勢力是寧王的十倍不止。”
　　李叱點頭：“明白了。”
　　他又問：“楊玄機呢？”
　　長孫無憂道：“其勢，大於李兄虎。”
　　李叱問：“都說楊玄機不及李兄虎，妳為何說他要比李兄虎勢大。”
　　長孫無憂道：“楊玄機兵不如李兄虎多，地不如李兄虎大，但中原名門世家，壹多半站在他那邊，楊玄機可壹敗，再敗，甚至可三敗，只要他不死，就還能起勢，可是李兄虎不能敗。”
　　李叱道：“那妳覺得，這兩人，誰會先攻入京州？”
　　“楊玄機。”
　　“為何？”
　　“因為李兄虎打不過武親王。”
　　長孫無憂道：“這世上領兵之將，沒有人是武親王對手。”
　　李叱笑了笑，沒有反駁。
　　雖然在他心中，唐匹敵壹定可以，但又何必要爭這個。
　　他問：“若妳領軍，可有破武親王之策？”
　　長孫無憂道：“有。”
　　李叱壹怔，這人剛剛說過無人是武親王對手，此時又說他有破武親王之策。
　　長孫無憂理所當然也很認真的回答道：“熬死他，我年輕。”
　　他看向李叱道：“武親王老了，這是大楚之不幸，卻是天下英豪之大幸。”
　　李叱嗯了壹聲，這辦法聽起來可笑。
　　然而只是聽起來可笑，這其實是天下起兵之人，都在等的事。
　　世上之人，凡有能力起兵者，誰不自傲？
　　可是誰又敢明言說武親王不是自己對手？
　　李叱看向長孫無憂，看了壹會兒後忽然問道：“妳為什麽不動手？”
　　長孫無憂像是有些疑惑。
　　李叱道：“如果妳是來刺殺我的，此間只有妳我二人，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長孫無憂道：“我又不傻……為何要刺殺寧王？”
　　他問道：“殿下，能不能坐下來聊，確實是……確實是想坐下來聊。”
　　李叱笑了笑，指向亭子：“那就到那邊坐下來聊。”
　　長孫無憂道：“這臘月天氣，不如到屋子裏聊更好些。”
　　李叱道：“妳看那涼亭，沒有木凳，只有石桌石凳，這臘月天氣，石凳冰涼，正好鎮痛。”
　　長孫無憂輕嘆壹聲：“總是會比走著的好些。”
　　到了涼亭那邊，長孫無憂試著坐下來，確實鎮痛。
　　他問道：“寧王為何以為我是來刺殺妳的？”
　　李叱反問道：“不該想？”
　　長孫無憂沈吟片刻後說道：“寧王應該知道，如我這樣出身的人，競爭會有多殘酷。”
　　“長孫家，與我壹般年紀的，只東虞本家就有壹百多人，比我年長十歲左右的，也有壹百余人，若是只算同輩，大大小小，有六七百人。”
　　他看向李叱道：“若我壹出生便有繼承長孫家的地位，我只在家裏享受便夠了。”
　　“天下大亂，長孫家往青州派了壹百余人，往梁州派了七十余人，往豫州派了五十余人，往荊州派了二百余人……往冀州，我壹人。”
　　李叱道：“我知道妳們家族對我不看好不重視，卻沒有想到這麽不重視。”
　　長孫無憂道：“我被派來，大概他們不需要多久也會忘了，生死之事，他們也不在意。”
　　“所以我只有壹條路可以走，輔佐寧王得天下，我在長孫家的地位，便無人可及。”
　　李叱問：“妳要爭的這口氣不是天下氣運，而是在家族中揚眉吐氣的這口氣。”
　　“這還不夠嗎？”
　　長孫無憂道：“若能成，我可自豪壹生。”
　　李叱道：“那我若給妳壹軍，妳有把握打下青州嗎？”
　　長孫無憂臉色微微壹變：“寧王不是要打安陽？先打青州？”
　　李叱道：“妳覺得安陽可以阻我？”
　　長孫無憂想了想後說道：“以寧王現在的兵威，得安陽確實不費吹灰之力。”
　　李叱笑道：“若我得安陽，大楚朝廷上上下下，必以為我要奪豫州，我以手下大將唐匹敵與羅境陳兵南平江，造爭豫州之勢，卻悄悄分壹支兵攻青州……而這，不正是妳對我說過的策略嗎？”
　　長孫無憂道：“若寧王予我壹支人馬，我便能把青州劃入寧王版圖。”
　　李叱哈哈大笑道：“這幾日來，同壹個問題我已問過多人，妳回答的與他們並沒有兩樣。”
　　“妳新來，我若分壹支兵給妳，手下諸將大概不服，所以也只是隨意問問妳。”
　　長孫無憂顯然有些失落。
　　李叱道：“不過攻京州，我壹定用妳。”
　　他擡起手在長孫無憂的肩膀上拍了拍，長孫無憂似乎有些不適應這種舉動。
　　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但只是微微壹動又停了下來。
　　李叱道：“我會給妳壹個，親率大軍回到東虞本家的機會。”
　　長孫無憂的眼睛亮了起來。
　　李叱道：“妳與唐匹敵的想法不謀而合，他的本意就是先下安陽，再攻青州，妳回去之後寫壹份方略給我，若是得當，便以妳之方略行事，有此功勞，我再予妳以重任，其他人也不會說些什麽。”
　　長孫無憂俯身壹拜：“多謝寧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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