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八章 那些讓人皇害怕的事

　　蘇小蘇看到那少年飛掠而來，忍不住驚了壹下。
　　因為在她的想象中，李叱應該是壹個壹身書生氣的人才對。
　　這種地方，正常人怎麽可能上的來。
　　常行東野軍中的那些自視甚高的將軍們，沒有壹人有如此本事。
　　不然的話，武奶魚也不會讓蘇小蘇在這裏等他。
　　“嚇了壹跳？”
　　武奶魚看她這樣反應，笑了笑說道：“四頁書院裏的正常人，都是蕓蕓眾生，最多不過壹朝權臣，可四頁書院裏調皮搗蛋的，大概會走的更遠壹些。”
　　他看向李叱，低聲對蘇小蘇說道：“他，就是最近這些年，書院最調皮搗蛋的那個了。”
　　然後武奶魚起身抱拳：“見過寧王。”
　　王爺啊，在人們的認知中，應該都是那種老朽之人。
　　縱然不是老朽，也是壹身迂腐氣。
　　就算不是那種大楚楊家的正經王爺，不正經的，難道不應該是常行那個樣子的嗎？
　　可這李叱就不壹樣，像個鄰家的弟弟。
　　武奶魚笑著對蘇小蘇說道：“二十年來，四頁書院裏壹共有三個奇才，壹個是我，壹個是李叱，還有壹個……”
　　他往李叱身後看了看，有壹少年，黑衣長袍，負手而立。
　　“大概就是他了。”
　　壹個時辰後，東野城。
　　李叱對武奶魚抱拳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然後又轉身看向賀登科和賀山雪兄弟，也抱拳道：“有勞兩位兄長了。”
　　這三人連忙回禮。
　　李叱和他們商議之後，得出的第壹個結論是，東野城很重要。
　　所以必須在這留得力之人駐守，以遏青州向北之勢。
　　又可與薊城南北相應，互為支援，以擋兗州向西之勢。
　　最終李叱決定，由賀登科為碣石州府治，賀山雪為碣石州府丞。
　　所有東野軍的降兵，皆交由這兩人率領整頓。
　　為了保證賀登科兄弟能穩住碣石州，所以武奶魚夫婦主動要求東野城多留壹年。
　　壹年內，幫著賀登科兄弟把這支隊伍重新打造，讓東野城變成冀州東南的壹座堡壘。
　　李叱給武奶魚留了三千寧軍，協助他練兵。
　　東野城這邊的事解決之後，冀州之內，就只剩下西北那邊還有些小小的亂子。
　　幾天後，李叱和唐匹敵率軍返回冀州。
　　唐匹敵坐在馬背上，隨著戰馬走動而微微搖晃著，看起來像是要睡著了壹樣。
　　“妳和武先生通信那麽久，為什麽不告訴我壹聲？”
　　李叱躺在旁邊的馬車上，壹邊曬著冬日的太陽壹邊問著。
　　唐匹敵側頭看了他壹眼，沒回答，輕輕吐出壹口氣。
　　“屁股疼。”
　　如他這樣的人，騎馬時間久了屁股也會疼。
　　對於壹個人身體強壯，會有很多形容，比如鋼筋鐵骨，銅頭鐵臂之類的詞。
　　至今，還沒有壹個專門的詞形容的是……妳屁股好硬啊。
　　而李叱就從來都不擔心這種事，因為他能躺著的時候絕對不會坐著。
　　除非是急行軍，不然的話，休想讓他離開那舒舒服服的馬車。
　　當然他喜歡的舒舒服服，可不是裝飾奢華的那種馬車。
　　平板大車，上邊有幹燥的稻草，躺在這，鼻子裏都是稻草的那種香氣，他會覺得很舒服很踏實。
　　看到唐匹敵說屁股疼，李叱往旁邊挪了挪。
　　然後伸手在自己挪開的位置拍了幾下。
　　唐匹敵撇嘴道：“我堂堂寧軍武揚大將軍，總領三軍兵馬之人，妳覺得我會躺在這樣的馬車上？若是讓我的士兵看到了，會怎麽想？”
　　說著，躺了下來。
　　兩個人躺在平板大車上，壹樣的把雙手放在自己腦後，壹樣的看著天空。
　　唐匹敵道：“和武先生通信的事沒有告訴妳，是因為我不覺得說經過是很有必要的壹件事。”
　　李叱點了點頭，明白了唐匹敵的意思。
　　但他卻撇嘴道：“雖然妳解釋的貌似有道理，但其實毫無道理，掩飾不住妳從壹開始就只想讓我當誘餌的心思。”
　　唐匹敵笑了笑。
　　李叱道：“妳說還有幾位先生被妳請來了？”
　　唐匹敵嗯了壹聲：“兗州漁陽的胡不語，我歸來的時候，他說要安頓好家人才來，估計著已經在半路，此人桀驁，性子孤僻，當初在羅耿軍中的時候，羅耿對他就是又愛又恨，最終把他罵跑了。”
　　“闡州連夕霧應該快到冀州了，咱們回去就能見到，還有薊城葉策冷，不出意外的話，也會到。”
　　李叱嘿嘿笑了笑。
　　唐匹敵道：“笑個屁？”
　　李叱道：“這些人，妳是怎麽打聽來的？”
　　“和高院長。”
　　聽到這四個字，李叱壹怔。
　　他居然都沒有想到。
　　“我找到的人，全都是四頁書院出身。”
　　唐匹敵道：“妳身邊有那麽大壹個寶藏，還是妳的嶽丈丈，妳居然都忘了去問。”
　　李叱有些羞愧地說道：“確實是忘了。”
　　唐匹敵忽然覺得應該整理壹下措辭，於是笑著說道：“壹個大寶藏，妳的嶽丈丈。”
　　李叱：“閉嘴！”
　　唐匹敵道：“好在有我。”
　　李叱瞪著他：“嗯……不愧是妳。”
　　唐匹敵道：“回去之後和妳嶽丈丈要多聊聊，老人家胸腹之中有天下。”
　　李叱嗯了壹聲，然後嘆了口氣。
　　“妳知道，我不是不想和高院長聊聊，只是……”
　　李叱嘆道：“如果他不是嶽丈丈大人，那還好說，就因為有了這壹層關系之後，為什麽就會那麽怕他？”
　　唐匹敵道：“高院長和妳想的大概也壹樣，妳不主動去問他，他又覺得自己主動和妳說會有些……”
　　唐匹敵想了想，該用什麽詞形容壹下比較合適。
　　李叱道：“比較尷尬。”
　　其實尷尬這個詞也不是十分準確。
　　唐匹敵想不出來，索性搖了搖頭道：“老人家要面子，妳又不要，多主動和老人家聊聊又不吃虧。”
　　李叱道：“為什麽我不要面子？”
　　唐匹敵道：“妳……”
　　李叱道：“別說了。”
　　唐匹敵道：“那妳問……”
　　李叱道：“想想看，回家確實不耽誤過年，溜達壹圈，碣石州也是咱們的了，略微美滋滋。”
　　唐匹敵道：“妳的。”
　　李叱道：“可是妳打下來的。”
　　唐匹敵道：“我打下來多少地方，都是妳的。”
　　李叱還要說話，唐匹敵側頭瞪了他壹眼：“妳註意壹下妳的身份，妳是寧王，憑什麽和我犟嘴？”
　　李叱：“這……”
　　這話也就是從唐匹敵嘴裏說出來，才會那麽的自然而然。
　　“李叱。”
　　唐匹敵叫了壹聲。
　　李叱不理他。
　　唐匹敵道：“憋屁呢？不說話。”
　　李叱道：“我是寧王，我憑什麽搭理妳。”
　　唐匹敵道：“給妳壹個機會，重新說壹遍。”
　　李叱道：“有事說事，好端端的為什麽威脅人……”
　　唐匹敵道：“南下的事，妳考慮過沒有？”
　　李叱道：“考慮過。”
　　唐匹敵道：“說！”
　　李叱：“噫！”
　　片刻後，李叱看著天空說道：“我從來都沒有去過南方，沒有邁步到南平江以南，可能是我性格裏有些缺陷。”
　　他停頓了壹下。
　　然後自嘲的笑了笑。
　　“小時候跟著師父走南闖北，我不敢告訴師父說，我如果在壹個地方生活的久了，就會害怕去別的地方。”
　　唐匹敵側頭看了他壹眼。
　　李叱道：“我對於陌生的地方，總是會有恐懼感，比如師父說要帶我來冀州的時候，我就很怕。”
　　他笑道：“可能骨子裏就是慫人壹個，又不敢表現出來。”
　　緩了壹口氣後，李叱笑著說道：“我七八歲的時候，師父帶著我，在壹個小村子裏住了大概十來個月的時間。”
　　“那是我們在壹個地方住的最久的壹次，我習慣了那村子裏的人，土坡，柴堆，甚至是雞鴨鵝，村口的小黃狗……”
　　李叱看向唐匹敵說道：“所以當師父說要離開了的時候，我沒想到我會害怕成那樣。”
　　唐匹敵沈默著。
　　李叱道：“所以妳問我什麽時候南下，最理智的推算之後，大概還需要兩到三年，我想，兩三年也足夠讓我克服恐懼了。”
　　唐匹敵問：“妳不想去江南，是因為妳害怕江南見到的壹切，都和妳在北方看到的不壹樣？再看不到這種土坡，柴堆，村口的小黃狗？”
　　李叱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有壹些抵觸。”
　　唐匹敵道：“那好，我去打。”
　　李叱壹怔，他看向唐匹敵，思考片刻後問了壹句：“妳有什麽怕的事沒有？”
　　唐匹敵回答：“壹事無成。”
　　李叱嗯了壹聲，然後笑起來：“我卻就想混吃等死，哈哈哈……現在也壹樣想。”
　　唐匹敵看著他，用很認真的語氣：“呸！”
　　李叱心說這個呸，有點正經啊。
　　唐匹敵緩緩吐出壹口氣，然後笑了笑：“妳這樣的人，永遠沒辦法成為妳夢寐以求的樣子，妳想混吃等死……妳那個破性子，恨不得妳身邊的人都混吃等死，而妳自己去把活都幹了。”
　　李叱撇嘴：“我懶，公認的懶，冀州內外，誰不知道我懶？”
　　唐匹敵道：“問妳壹個問題，妳知道小孩兒出生的時候，會有臍帶連著，對不對？”
　　李叱點頭：“對。”
　　唐匹敵道：“那妳知道，其實豬，牛，羊，狗，這些東西，下崽的時候，也有臍帶連著。”
　　李叱道：“忽然說這些是做什麽？”
　　唐匹敵繼續說道：“那妳知道，為什麽鳥雞鴨鵝，這些下蛋的東西，下蛋的時候沒有臍帶連著嗎？”
　　李叱的眼睛瞇了起來。
　　唐匹敵認真地說道：“因為生小孩，下崽兒，這種有東西拉扯著沒關系，但是蛋不行。”
　　李叱道：“妳才扯蛋，妳滿嘴扯蛋。”
　　唐匹敵微笑道：“妳看，妳這種道行高深的老銀幣，怎麽還急眼了呢。”
　　李叱呸了壹聲。
　　唐匹敵哈哈大笑起來。
　　他看著天空說道：“妳在壹個小村子生活的久了，所以害怕去別的地方，妳在北方生活的久了，所以害怕去南方……”
　　他停頓了壹下，然後又笑起來。
　　“南方有什麽東西那麽可怕？妳可是人皇啊……不能厚此薄彼，北方是妳的，難道南方就不是了？”
　　李叱嘆道：“妳要這麽說……那我可要驕傲了啊。”
　　唐匹敵道：“要雨露均沾，北方已經感受到了人皇的溫暖，妳就別光禍禍這壹個地方了……要禍禍，就禍禍整個天下，大好中原。”
　　李叱哈哈大笑。
　　“過兩年吧。”
　　李叱道：“看慣了這邊的枯藤老樹昏鴉，也去看看小橋流水人家。”